第三章
看着上方穿绸着缎的万老太太，初雪收敛心神，在拜垫上跪下，行足全套礼仪才道：「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
久久没有听到叫起的声音，初雪也不急，在外面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再跪那麽一会儿怕什麽？况且这新进门的人，总是要被熬熬性子的，再则上方的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就是自己的主宰，得到她的欢心，比得到万克己的欢心还要有用的多。
在庄家那几年，初雪听过很多仗了男人宠爱就不把正室放在眼里的妾被老太太赶出门的事，即便那些妾里面也不乏讨得老太太们欢心的，可是冲撞了太太，做婆婆的又没昏了头，怎会为一个使银子买来的妾和儿媳妇置气？
进入万家，最庆幸的该是上头没有太太，现在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位了。别说她要让自己这样跪着，就算让自己进到房里打地铺夜里服侍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初雪额头上有汗珠泌出，虽然万老太太一直没有让她抬头，可是初雪能够感觉到万老太太的眼没有离开过自己，尽管小腿处开始酸麻起来，她还是跪在那里，端端正正没有动弹半分。
杨氏看一眼万老太太，见万老太太面沉如水，也不叫初雪起来，虽然不想管，可这僵局总要打破，不由把眼瞟向李氏，李氏却唇角含笑的看着她，什麽话也不说。
杨氏暗叹了一声，虽不想可也要开口，「婆婆，都快晚饭时分了，您看这饭要摆在什麽地方才好？」
这话一出口僵局才算打破了，万老太太意思意思的嗯一声才对初雪道：「起来吧。」
初雪晓得进万家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忍住腿上的酸麻站起身，丫鬟把拜垫撤走，初雪依旧垂着头站在那里。
万老太太招呼一声，「上前来，让我瞧瞧你。」
初雪上前半步，微微抬起头。
李氏笑了出来，「瞧这模样，长得还真俏丽，这府里的丫鬟们只怕一个也比不上，再细瞧瞧，颇有几分像大嫂，可惜就是妩媚了些，哪有大嫂那麽端庄。」
这样的话也是杨氏心里想说的，但她只是看李氏一眼。
万老太太看着初雪那依旧不动声色的模样，心里开始品评起来，这样沉稳冷静，要不就是真不懂，要不就是藏得很深，她到底是哪一种？
要是真老实，放在房里也无妨，要是藏得很深，万老太太的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厉色，这样一个人她又怎会收拾不了？
房里的人是各怀心思，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西洋来的座钟在那里滴滴答答地走。
李氏见自己说出的话没人接，无趣地叹了一声，「哎，婆婆您定是怪我，怎麽能拿大嫂和这样的人比，婆婆您是晓得媳妇平日不会说话，您就抬一抬手饶了做媳妇的吧。」
说着李氏已经走到万老太太跟前，拉起她的手撒娇，万老太太虽然平日严肃些，但有那麽个人在跟前说话解闷总是好的，况且几个媳妇都是端庄恭谨的性子，也只有李氏还偶尔和自己撒撒娇，不由笑了，「你既知道自己嘴笨不会说话，怎麽还这麽多话，就罚你去给我传饭。」
李氏脆生生应了，临走前不由瞧杨氏一眼，虽说长幼有序，可是在长辈面前太过端庄，就讨不了多少好处了。
杨氏面上神色还是没变，李氏心里那点小算盘她又怎麽会不明白，只是微微一笑。长幼有序四个字还在前面呢，大嫂没了，这家怎麽也轮不到李氏来当。
万老太太已经叫过初雪，问她几岁了，家乡哪里这些套话，两个儿媳之间的眉枪眼刀她只当没看见，自己又不是老糊涂，这家该交给谁她心里明白着呢，小小争执无伤大雅，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这些出自不同人家的儿媳们。
见初雪恭敬依旧，答的话也很清楚，万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被老大看中，也是你们的缘分，虽说只是个妾，不过我们这样人家也不能太简慢了，後日是个好日子，就後日成礼吧，这两日你先在我这里歇着。」
初雪听了这句，忙要跪下行礼，「谢老太太恩典。」
万老太太这次没让她跪下来，「还没进门，这礼我先不受了，以後你服侍好老大就是了。」见初雪忙应是，万老太太对她这样谦卑的表现很满意，淡淡加上一句，「看来你也是个有礼的孩子，日後大太太进了门，你可也要记得礼法。」
这是在敲打自己，初雪怎会不明白，还是恭敬地道：「是，奴婢记住了。」
万老太太这才唤了一声，「秋蝉，把人领下去，先让她在後罩房里歇息。」
秋蝉掀起帘子进来，她一说话初雪就听出她是方才那个声音甜美的丫鬟。
初雪对万老太太行一个礼才跟着秋蝉下去，万老太太见事情了了，往後面一靠，杨氏旋即上前拿起美人拳给她捶背，又唤丫鬟进来服侍。
万老太太微微闭着眼，彷佛在享受着饭前难得的安宁，杨氏见丫鬟们都进来了，把美人拳给了丫鬟夏云就打算出去，万老太太却突然睁开眼，「老二媳妇，你大嫂没的早，这酒席还要你帮着料理料理，再找几匹料子出来给她裁几身衣衫，既进了我们家的门，就不能让人瞧笑话。」
杨氏怕的就是万老太太这句吩咐，大伯讨姨娘，自己一个兄弟媳妇在中间掺和什麽？但婆婆的吩咐又不得不听，只有低声应了，看见万老太太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往外走，刚走到廊下就看见李氏走了过来，身後还跟着一溜提了食盒的婆子。
看见她过来，李氏笑吟吟行礼道：「二嫂怎麽不在这服侍婆婆吃了饭再走？」
看着她面有得色，杨氏用手紧紧握住帕子，挤出笑容道：「婆婆吩咐我帮着料理後日的酒席，就不服侍用饭了。」
李氏哦了一声，杨氏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李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大伯纳妾，弟妹来操办，传出去，不晓得是谁的名声不好？」
杨氏被噎住，李氏已经重新往屋里走去，身姿嫋嫋婷婷，看起来十分轻松惬意。
杨氏狠狠咬了下唇，看着李氏的眼差点喷出火来，若回去和万老太太辞了这事，就明摆着是不听婆婆的，可这个节骨眼，就算是想装病也来不及，只得忍了气去传管家娘子们让她们预备酒席。
秋蝉把初雪带到房里，又送上茶水，还叫了个婆子过来，说初雪要茶要饭就只管吩咐这个婆子。
初雪对她谢了又谢，看着她离开才走回房里，并没打赏她，并不是口袋里没钱，万克己还是往她手里塞了些银子的，只是今日初来不能这麽高调，况且秋蝉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只能示好而不是收买。
婆子端来晚饭，初雪又用热水洗过脸脚这才觉得疲累从心底泛起，待婆子下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这後罩房常年没人住，虽然打扫的乾净，摸一摸床单却觉得有股寒意，初雪也不在乎，和衣躺了下来，从万克己说要带自己回扬州的时候，这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现在总算可以稍微放心了，却不知道之後自己要面对的是什麽难关？
初雪叹了一声，把被子往身上盖，想那麽多做什麽，即使之前已抗拒了无数次，最後她还是避不开做妾的命运。想起曾见过听过的为妾的下场，初雪把被子裹得更紧，现在最要紧的是在万家紮下根来，既然命运无法抗拒，那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