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骨血之中
“什么地儿这是?”被强光袭击的宋青树只感觉眼睛无比的酸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伸出手,挡了挡光,足足半分钟,眼睛才适应过来。
四周都是参天的古木,最矮的也有四五层楼的高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有些冲鼻。
这应该是一处峡谷,宋青树回身看了看自己爬出来的地方,就跟个狗洞没啥区别,只不过这个嵌在山壁上的狗洞后方却不是狗窝,而是一座骇人听闻古代遗迹。
身后的山壁与面前的山壁之间大概有七八十米的距离,两者都没有丝毫的坡度,如刀劈斧凿一般整齐。
宋青树往前走了一段儿,其实这里边儿的光线也不算强,只不过因为自己刚刚在绝对黑暗的环境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稍微有点儿光就算刺眼,这半天完全适应了,视野也就更加的清晰,不远处就有一棵五六人才能和抱过来的香樟树,这山涧中的浓烈气味儿应该有它的一份儿。
本来他是想着在这里头四处走走,找找白争,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不对,前面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坑的周围是焦黑色的泥土,不见任何石块儿沙砾,宋青树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雷坑!
这里还是雷区!
回头看看,老子这几百米是怎么走过来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下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有人吗!白争!你特码出来没有!别乱蹦哒!这里有雷!”
声音在山涧里来回折返,根本用不上扩音器就能传出去老远。
白争自然是听不到的,可山顶上的留守警员听见了,与此同时,刚刚按耐不住性子,才偷跑上山的阿蛮,也听见了。
这或许是肖虎山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了,到底来了多少穿制服的人,乡下的村民数不清,只知道警车滴溜溜的来了一长串,把山道儿都给占了个满。大批大批的外人往山里赶,领头的是几个穿得比熊还要肥的年轻人,他们手里拿着根长棍子,对着地面扫来扫去,说是在排雷。排雷?排个屁,这样要是能排雷,还用你们?我们自己院儿里就有竹竿儿一大捆。
“抽水泵来了,还有宋青树找到了,他在底下的峡谷里,那里头是整个雷区*分布密度最高的地方,我们没敢轻举妄动,想等市里的援手到了再想办法营救。”
樊顶天点点头,“嗯。”
这位局长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一言难尽,气愤,期盼,欣喜,恐惧,慌乱,五味杂陈。
不过要说现在占主导地位的,还是两个字,后悔。
他当初就不该让王迦南过来,不该让他担任刑事组的组长,不该让他全权指挥这次行动!
“抽水。”
阿蛮自小就在山林里长大,她和白争是一类人,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若是论程度,她要远胜后者,说难听点,她是个野人,和现在的人群格格不入,她是孤独的,是特殊的。
但是这种特殊,并不意味着全然的负面,她拥有者常人难以企及的敏捷,体力,以及洞察力。
没有旁观者,没有人知道这个浑身散发着野性的独行客竟然偷偷的尾随在来援队伍的身后,穿过层层雷区,而后脱离队伍,孤身一人,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某个峡谷的入口处。
那双与众不同的眸子里,闪烁着迫不及待的渴望。
几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儿的兰陵一瞬间热闹了起来,消息通过媒体以及村头多嘴的阿婆传递得飞快。
一辆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破旧卡车里,坐着一个长发高高盘起的美丽姑娘,她的身上永远散发着一股山泉般甘冽纯净的气息,只不过,紧紧皱起的眉头破坏了这一份气质,她很着急,因为那个对她说了许多故事,讲了许多情话,准备娶她,浑身散发着她最喜欢的书卷气息的青年,此时生死未卜。
行至半山腰的来援部队齐齐一停,走在人群最前方的三名身着防护服正在进行排雷作业的特警猛然回头。
刚刚那声炸响,是在身后?
山涧中的宋青树蹲坐在原地,手中把玩着几颗绯红色的圆玉珠子,这一趟也不能说一无所获,虽然都是点儿小玩意儿,但起码也能值两个钱。
“轰”
巨大的爆破声打断了他对手中玩物的臆想,山涧里回荡着轰隆隆的雷声,宋青树直起身来,骇然望向四周,他还没有傻到以为这是旱天雷的动静,多半是有人引爆了地雷,而且,肯定就在这片山涧里。
“白争!”
声音悠悠荡荡的传出去老远,三五秒之后才完全沉寂下来。然而,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一道纤细的人影被爆炸带来的气浪掀飞,腾空一秒多种才重重落地。满头满脸的泥土灰尘,却遮不住她眼睛里灵动的光芒。
山涧入口处因为地势原因,两侧的山壁并没有起到完全的遮挡作用,历年的雨水冲刷使得很多地雷袒露出了头部。
对于未知事物,阿蛮一直都保持着足够的戒备之心。投石问路是她自小就掌握的一项技能,有的时候,追捕猎物一样用的到,十几年的练习让她可以在二十米以内弹无虚发,移动目标也是一样。
而老式人头雷的有效杀伤范围只有方圆十米,按理说根本无法对超出距离的阿蛮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没想到的是这颗雷的激发引起了连锁反应,爆*射出的铁片中了另一个突出地面的雷帽,故而一炮双响,宋青树以及外头的人听到的其实并不只是回声,而是接替而来的两声雷响。
阿蛮的确是受到了惊吓,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未见识过这么厉害的小东西,所以她在稍作犹豫之后,明智的选择了规避。
“宋青树,你在哪儿?!”
“这儿呢!在这!”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不过白争可能负伤了,你们快派人下来!”
彼此确定了位置,山上挂下几条绳索,救援人员攀岩而下。
猩红色的光芒映照在白争的面庞上,一张朴实无华的脸颊,居然显现出了些许狰狞的意味。
那只紧握着猩红色藤蔓的右手在轻微颤抖着,是因为害怕?不,那只能算一部分。
在他的五指接触到藤蔓的一瞬间,一种如针扎般的刺痛令他不由自主的抽回了手,借着场间朦胧的光线,两只眼睛在指尖来回打量,明明没有任何伤口,但是那种痛感却真实得无法拟造。
没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就感觉自己右手的五根指头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有无数只的蚂蚁在从指尖的位置往掌心爬,一两秒的功夫,手指头就全都麻木,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无法使唤。
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说不慌那都是假的,因为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己这是中了毒,而且是一种效力很猛的毒。
白争的内心在剧烈的挣扎着,胸膛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儿,一个生火,一个泼水,满地的碎柴火“滋滋啦啦”响个不停,搞得他十分的烦躁。
要不要断臂自救?这会儿已经晚了吧。
晚了就晚了,反正活了一辈子也没怎么活明白。
没活明白就这么死了,可不就是人家说的,死得稀里糊涂?
正当他万分焦灼的时候,身后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那些东西追上来了。
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
当下的情况叹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是一点儿都不为过,按理说到此绝境,认了个一了百了也无妨,可偏偏事与愿违,白争用左手抓了抓头,打心眼儿里涌出来一股子求生欲。
“真是造孽。”
原本僵硬的右手闪电般伸出,麻木的五指靠在藤蔓上,没有任何的触感。
白争用左手把那几根不听话的指头一根一根的掰成拳,紧紧攥着藤蔓的底部,这么做固然费力些,可避免了二次染毒。
他尝试着向后倒退,利用拉力将其连根拔起。
但那个毫无知觉的右手,却根本不做配合,两方拉力还未攀至顶峰,便自作主张的松开了。
白争苦笑了一下,左手覆上右手,将其当成肉垫使用。
向后仰倒。
悬在空中的血红色根系受到外来的拉力弯曲成了一张弓,一股子反向的拉力在和白争拔河。
它,好像真的如同一个拥有自我思想的动物一般。
它在自救。
如果换做往常,白争这会儿多半在心里又要打起退堂鼓,即使没有,至少也要嘀咕些万物有灵之类的进行自我谴责,但是今天还真就是出了奇,那双眼睛镇定得出奇,任凭近乎麻痹到臂膀的右手再怎么颤抖,覆在上面的左手依旧稳如泰山。
如果宋青树看到当下这一幕,肯定要惊讶的张大嘴巴,这,绝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白争。
是的,这不是白争,但,也是白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