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精(二十五)

玫瑰花精(二十五)

秋天,外婆的风湿加重,因为天气的骤然变冷和不断的绵雨天气,外婆甚至不能下床,母亲开始像个陀螺一样在家里旋转。

母亲越来越沉默,沉默着度过相同的每一天。

家里只听到外公洪亮豪迈的声音和朗朗的笑声,还有外婆快乐的附和,笛子不敢想像,如果没有外公,外婆的生活会怎样。

每天吃了晚饭,外公就把外婆抱进轮椅里,而外婆必定要外公或母亲给她梳洗干净,把花白的短发用素色的发夹夹住,然后,外公就推了外婆出去。在楼梯口,母亲会扶着外婆,外公抬着轮椅,一起向楼下走去。生命十分的现实琐碎,又充满了有些令人心酸的温情。

那时,外婆爱嘟嘟哝哝快乐地闲叨,外公洪亮的声音在楼道里久久回旋。

笛子趴在窗台上,看见他们出了这栋楼,外公推着外婆的轮椅,慢悠悠地走在那条青石板小路上。只要一段距离,他们就可以走到外面,城市光亮的外面——一个有喷泉和许多鸽子的人民广场。

笛子在离家较近的中学上了高中,因为不想和母亲有太激烈的冲突。

但将来考美院却是一定的,除了画画,笛子想不出自己还能再做什么,并且她是想回到那里的,那里像亲切的故乡,召唤着她回去。

她要回去的。

夜里,笛子抚摩着父亲带给她的画架,他自己的。他听秧秧说笛子在坚持画画,就把这个画架给笛子带来了——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笛子。

那是一个木质的年代已久的画架,手指拂过时,空气里流动着哑哑的沙沙声,还有一股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笛子感觉到父亲苍白的细长的手指,在画架上挥动……

就是那个秋天,外公在一个细雨纷飞的早晨,没能醒过来。

笛子那时明白,红润的脸庞并非健康的标志,那似乎还可以显示着来自于心脏的隐患。外公走了,留下了苍老并且不能完全自理的外婆。

生命的起落永远是一个谜,凡人永远挣扎在自己的悲欢离合里,挣扎在对死的恐惧之中。

第一次看见一个苍老的老人像孩子一样哭泣。

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是外公外婆的孩子们,母亲只是他们最小的一个女儿。

那些突然出现的孩子,悲伤地为外公料理后事,热闹又排场。

灵堂设在楼下的一块空地上,是用防水布搭成的一个大棚子,里面时刻哀乐高奏,混杂着剧烈的麻将声,灵堂里摆了十几桌麻将,桌桌都是满的。夜里,有乐队来表演,每一首歌的前面都有几句强加的悼词,然后是节奏哀伤或欢快的歌曲。

笛子和秧秧守在外婆身边,外婆已经没有力气,她更多的是责骂外公,说外公嫌弃她了,抛下她不管了,不要他了,赶着投胎去了。

然后外婆说起了外公年轻的时候,外公第一次约外婆去看电影,外公第一次偷偷地在外婆的脸上啄了一口,外婆哭了,觉得受了欺负……外婆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叙述,断断续续的,因为哭泣,因为不时地要责骂弃她而去的外公,因为不时的要说,让外公安心地去,她有她的小女儿照料……

笛子安抚地搂着外婆的背,恐惧地流泪,因为明白,不管亲人还是爱人,最终的出路就是诀别。

永远是什么?

先走的那个人得到了永远,

而留下的亲人,能有的,只是悲伤和怀念。

或者,那也是一种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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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原创大赛二等奖作品:玫瑰花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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