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八章身世之谜】
夜路难行也难辨,李令婉凭着脑海中当初随手画的那幅李府地图的印象,艰难的寻着那座偏僻小院。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终於成功的站到了那座小院的门口。
藉着幽微的月光,她看到院门紧紧的关着,上面又落了一把布满了锈蚀的铜锁,斑驳的灰白外墙上爬满了枯败的爬山虎藤蔓,猛然一看,只觉得无尽的荒芜,还有惊悚。
李令婉有那麽一瞬间真想直接转身离开,但她咬了咬牙,逼自己鼓起勇气,走到院门旁边,往左数了三块砖,小心的将第四块砖撬了下来。
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把铜钥匙。
她拿了那把钥匙,走回小院门口,打开了铜锁,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将两扇院门给关起来,落下了门闩。
小院里一片黑漆漆,好在这时浮云散尽,现出几分月光来,李令婉能勉强看清正前方是三间破败不堪的屋子,左右两边则是几间低矮的厢房。至於院子里,树木早已枯死,野草蔓生,而且现下天气正寒冷,野草一片枯黄,看着十分萧瑟寒凉。
李令婉定了定神,轻手轻脚的沿着小院中间的青石小路往前方的正屋走去。
纵使她的脚步再轻,里面的人还是听到了,一道沙哑如破旧风箱的声音突兀尖利的响起——
「你又来做什麽?方才挨打没有挨够,想再来挨一次?」
李令婉一听,心中陡然来气。
果然是她打的李惟元,而且下手还那样的狠。
一时之间,气怒掩盖了害怕,李令婉径直的走过去,伸手去推门。
门没有落闩,她一推就推开了,只听得吱呀一声沉闷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夜晚显得分外诡异吓人。
李令婉没有迟疑,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里原是没有点灯的,漆黑一团,不过等她走进去之後,忽然就见角落里亮光一闪,有人点亮了桌上放着的油灯。
油灯光虽然微弱,但也足够视物了。
油灯旁站了一个女人,头发披散,面色带着长年不见日光、不正常的苍白,不过她的一双眼睛极其的亮,夜枭一般,黑夜中猛然看到,只会让人感到恐慌惊悚。
李令婉显然被吓到了,她下意识往後倒退了两步,背紧紧的抵在大开的一扇木门上。
片刻之後她勉强扯开一抹僵硬的笑意,抖着声音同这个女人打着招呼,「大、大夫人,你、你好。」
杜氏,李惟元的亲娘,李修松的发妻,她此时正跟只猫似的无声的走了过来,就着油灯的光打量着李令婉。
一会儿後她慢悠悠的说着,「棉袄是杭缎做的,裙子是杭罗做的,头上戴的首饰不是金就是玉,瞧着成色十分的好,你必然不是李府里的丫鬟,而是李府里的姑娘。只是李府的姑娘怎麽会晓得有这处极偏僻、跟活死人墓一样的地方,还能这样畅行无阻的进来,外面的院门没有上锁吗?甚至还知道我是谁,张口就称呼我为大夫人。哈,那个老虔婆恨不得能抹杀掉我曾经存在李府里的所有事,又怎麽可能会让李府里的姑娘知道我的存在?说吧!你到底是什麽人?来找我又有什麽事?」
随即她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这样一个人,活着跟死了也没分别,想必我也没什麽是你能图得上的。」
李令婉现下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真是造孽啊!
为什麽设定的人物一个个都是这样的聪明?杜氏说起来都被关了快二十年了,可一眼看到她,还能这样缜密的分析出她的身分来,而且被她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她心里实在是慌得很。
李令婉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乾乾一笑,恭维道:「夫人好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直说你到底是什麽人?来找我有什麽事?若再不说,小心我剐了你。」
随着话音落下,李令婉就见杜氏手中白光一闪,她再定睛一看,那是一片边缘打磨得十分尖锐锋利的白色碎瓷片。
想必是仆妇给她送饭的时候,她故意摔碎了碗,偷偷藏了一块碎瓷片起来,又找东西磨得尖锐锋利。
且那块碎瓷片的一边边缘还有着乾涸的血迹,她想,那极有可能就是李惟元的血。
这个疯子!她竟然用这样尖锐锋利的碎瓷片来伤害李惟元!难怪刚刚她替李惟元上药的时候,看到他左手的手掌心有一块地方被挖了一大块肉下来,血肉模糊的一片。
李令婉立即站直了身子,愤怒的骂着,「你疯了吗?竟然用这东西割伤亲生儿子的手,那样活生生的挖了他一块肉下来?你做什麽不乾脆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也省得他这样经常零零碎碎的受你的罪!」
杜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後放声大笑,状若疯癫。「我儿子?你怎麽这麽关心那个杂种?莫不成你是他的妻子?可我没听那个杂种说他成亲了,而且你梳的也不是妇人的发髻。小姑娘,你就快点说吧!你到底是谁?又为什麽这般关心那个杂种?」
李令婉目光凌利的看着她,冷冷的说:「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的儿子是杂种,这样你心里就舒坦了?若是不喜他,当初你怀他的时候,尽可以想法子让自己滑胎,又为什麽非要生下他?那时你想着要依仗腹中的他回到李府,好在这李府站稳脚跟,可是最後发现利用不上,还被老太太狠着心肠关到这里来,你恨上他了?只是你恨他有什麽用?你该恨的是冷血无情的老太太和老太爷,是你懦弱无能的丈夫!这一切关李惟元什麽事?
「他是你生下来的,可你生下他的时候,徵得过他的同意吗?若是他知道他被生下来之後过的会是这样的日子,他未必会愿意来到这世间。可他念着你是他的母亲,凭着爱母之心,他一次次的来看你,甚至明知道每次来都要被你恶毒的谩骂,被你狠心的责打,他还是想着能陪陪你这个母亲也是好的。
「但你是怎麽对他的?!今晚你还那样狠心的弄伤他,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这样算什麽?」
杜氏被她这样一连串的话给骂得有点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着,「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他是杂种!他就是杂种!骂他算什麽?打他算什麽?我每次见着他的时候都恨不得能咬死他、掐死他,这样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那你倒是乾脆一点咬死他、掐死他啊!偏偏你又想要利用他报复李家所有人,所以从小给他灌输要复仇的观念,要让李家众人都不得好死。你这样等於是在毁了他,你知道吗?」
李令婉顿了一下,冷哼一声,目光直直地盯着杜氏,慢慢的又道:「而且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你之所以这样恨他,不过是因为他是你在甘露庵的时候,被那个野和尚糟蹋才怀上的。看到他,就会让你想起那夜不堪的事情来,是不是?
「可你既然生了他,就不应该用亲生母亲的身分来禁锢着他,你可以将他当个死人,不理会他,却不应该这样折磨他!他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感情、不知道伤心痛苦的玩意儿,更不是你用来向李家人复仇的工具。他应该作为一个人,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说到最後那两句话,李令婉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简直是用喊的。
然後她疲累的说出她此次前来的目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想想我说的话。就算你做不到对他像母亲对儿子那样的疼惜和怜爱,可至少往後他再来看你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骂他,更不要打他。这麽多年来,他已经过得够痛苦、够压抑了,拜托你往後就让他活得轻松快乐一点吧!」
但杜氏压根就没有听进她的劝,她状若疯癫的站在原地一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当初在甘露庵的事只有我和冯嬷嬷知道,连那个老虔婆和李修松都不知道,一直将他当做李府的子孙看待……你怎麽会知道?」她死盯着李令婉,质问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会知道这件事?!」
李令婉不想和她多说什麽。
她也可怜杜氏,而且她心中有愧,毕竟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是她设定出来的,但是她现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麽做。她只觉得累,身心俱疲的那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