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揭穿家人真面目】
大年初一给长辈拜年,众人洗漱後来到东跨院。
输了通宵,万氏心里好不懊恼,眼睛直愣愣地不知道在合计什麽,容仲琨唤她好几次她都没听到。
还能合计什麽,还不是昨晚输的那几个钱!
用过早饭,迎新爆竹声声脆响,一家人拾掇好了便去容家祠堂祭祖,以及给族里的长辈拜年。
容家祠堂是个两进的院子,穿过门厅是一块大影壁,影壁後则是见方庭院,朝南正厅为承志堂。
一家人抵达时,族长容裕翰已坐在堂中候着了,他是容嫣祖父容裕真的堂兄,年过古稀,一生清正,威信极高。
容氏虽为书香世家,但入朝为官者不多,而容嫣的祖父和父亲皆是进士出身,官职也不低,故而族人对他们也是另眼相待。
每每相聚,万氏总是很享受各家妇人贴上来嘘寒问暖,不过今年几位姑嫂妯娌兴致可不大高,想来也是因为他们家和秦府断了关系的缘故。
容裕棋是容嫣的三叔公,他家的老么媳妇邹氏则是保定安肃县教谕家的女儿,三十出头,人长得俊,平日里也爱美,刚给万氏拜了年,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
「哟,二嫂的镯子真好看,这雕花可少见了,新添的?」
闻言,万氏悠然拢了拢发髻,两只镯子皆露出来,叮当作响,听这清脆的音儿也知是上好佳玉。
她压低眼帘扫了一圈,唇角溅出一丝得意,拉长音道:「不是新添的,是我家嫣儿给送的新年礼。」
「容嫣?」大夥很是惊讶,纷纷朝她望去。
容嫣高雅依旧,丝毫没有她们所预想的落魄,不是说和离去了宛平,没了秦家还能过得好?万氏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瞧众人撇嘴,万氏用脚指头都猜得出她们在想什麽,不由冷笑,容嫣是和离了,却也不是一点吹嘘的资本都没有。
她摩挲着镯子叹道:「我们嫣儿啊,是个知冷知热的,给我们每人都带了份琳琅阁的礼。瞧瞧,容芷的是宝石簪子,还有她大嫂的是手钏……」
白氏识趣地凑上来,配合婆婆点头。
万氏一脸慈爱地拍拍她的手,又笑道:「我和她说不必带这麽多东西,虽说秦家给她的钱够她衣食无忧,却也不必为我们破费,这不,又在宛平置了六百多亩的地,如此大笔开销还惦记着我们……」
好生厉害啊,和离还能带钱出来,还置地……啧啧,到底是秦家家底厚,要不怎麽这麽多人想要嫁进去。
自打听闻他们和离,媒人差点没把秦家门槛踩破,可人家愣是一个都没相中,传言秦晏之在京城定了人家,但事到如今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不得不让人联想,莫不是他还对前妻念念不忘?
万氏瞧她们那眼神,估计也该脑补到秦府了,於是道:「……若没情义在,秦府能这般为嫣儿周全,许她下半生锦衣玉食?唉,也就是她脑筋转不过弯来,看不出这份情义,还背着我们买了田,早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买,买了有何用,早晚还不是得回去。」
这话一出,再痴也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後宅里的妇人精得跟什麽一样,这会儿又围着万氏殷勤起来。
此时人已到齐,小辈给长辈拜过年後,容裕翰带着众人穿过承志堂,去後院的追慕堂祭奠祖先。
容焕带着容烁和容炀给祖宗磕头,三人伏地时,容裕棋家几个和容嫣同辈的孩子窃窃私语,捂嘴嬉笑,最小不过四岁的那个呆愣愣地指着三位从兄,扯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道:「破了,娘亲,破了。」
邹氏赶紧捉住儿子的手,低声斥责了两句,小孩子瘪嘴,好似要证明自己没错般,声音更大了,「娘亲,他衣服破了。」说着还要拉邹氏去看。
听他这麽说,几个孩子笑得更欢。
「肃静!祖宗面前不得放肆!」
容裕翰把手里的拐杖朝地上敲了敲,小孩子惊得再不敢吱声,兄弟三人互瞄一眼,祭礼继续。
礼毕,容焕和容烁掀裾而起,容炀动作稍缓,然而在站直的那一瞬,他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容嫣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弟弟,见他不稳上前去扶,怎奈还是晚了一步,容炀一个晕眩栽倒在地。
「容炀!」容嫣扑上去抱着摔倒在地的弟弟大呼。
满堂的人都惊呆了,连容裕翰都从太师椅上颤悠悠起身,瞧了过来。
梁氏更慌,眼看着孙子唇色发白,急得让陈嬷嬷赶紧端了水来,容炀一连喝了几口,可眉眼依旧不开。
万氏怔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眼见脸色苍白的容炀,目光在众人间扫了一圈,上前一脸焦急地道:「炀儿啊,这是怎麽了?哪儿不舒服,怎麽不早和婶母说啊?快快快,快搀小少爷去西厢歇歇。」她唤了小厮过来,帮着去拉容炀。
容炀体虚,昨晚又一夜没睡,方才是起得太急一时头晕,这会儿喝了水已经缓过来,方要起身,只觉得姊姊揽在身下的手掐了他一把,他登时会意,眼睛紧闭,眉头锁得更深了。
容嫣护在那,小厮不敢鲁莽去抬,万氏手劲不够又拉不动,容炀就这麽躺着,直到容裕翰走过来才缓缓睁开眼睛,红肿的双眼对上了这位老者。
容裕翰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气色着实不好,神色凝重道:「可还起得来?」
容炀虚弱点头。
容裕翰沧桑的嗓音「嗯」了一声,威严地环视一众,遣人都去了承志堂。
承志堂内,梁氏遣下人备糖水,小厮搀容炀坐在西侧官帽椅上,就在他起身撩衣的刹那,众人这才明白祭拜时几个孩子口中的「破了」是何意—容炀的直裰竟在臀部处破了个大口子。
整日坐在椅子上读书,後摆难免磨得薄弱,一扯就坏,可问题是衣服必然穿了许久才会如此,瞧那颜色也不似新的……
大夥都知道容伯瑀去世後容炀便养在二房,不自觉地就打量起二房的几个孩子,结果从容焕到容芷,乃至白氏怀里的孩子,哪个不是绫罗绸缎,瞧容烁那浆熨齐整的长衫,今儿怕是头一次穿吧。
万氏也瞧出来了,眉头一皱,急得直咬牙。她输了一夜马吊,脑袋昏沉,一早竟没注意到这臭小子穿的是这件,昨晚明明给他送了新衣,他偏捡了个旧的往身上套,是要打她的脸吗?!
万氏局促地掏出帕子,掩饰地拭拭额角,腕间的两只镯子叮当一响,众人眼神里的鄙夷意味顿时更深了。
沾着人家的光,拿着人家的礼,竟好意思这般对待人家弟弟,还有没有良心!
再瞧瞧他们家,一个个脸色红润、满面光彩,越发衬得靠在椅子上的容炀苍白虚弱了。
梁氏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面色铁青铁青的。
容裕翰对梁氏道:「二弟妹,炀儿这气色瞧着不大好,是不是寻个大夫来看看,别误了孩子。」
梁氏连连点头。
活了这麽大岁数,容裕翰哪里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深叹道:「弟妹有功,二弟不在,这个家都靠你撑着,含辛茹苦将儿孙培养成才。伯瑀是咱们容家的骄傲,且不提官阶品级,他抗倭被皇帝追封,追慕堂东厢的那块匾额便是他拿命换来的,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他的独子啊!」
这话一出,梁氏的脸是彻底没地搁了,强笑道:「大伯说的是,炀儿是我亲孙,更是我命根子,我哪舍得亏待他。」
容裕翰知道寡妇不易,他也不愿意当着众人的的面说重话,只能稍作提点,「我虽是族长,宗族大事归我担,但关起门来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作为长辈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这话可是意味深长,瞧着是对梁氏说的,所指还不是她那跋扈的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