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吴竞想喊住她,上前几步欲追,但想起自己的旅行箱还留在原地,赶紧回头将倒在地上的旅行箱拉起来,发现箱子底下压着一只银锁头圆形零钱包,上头的图案是水手月亮的剪影。

这一定是刚才那位小姐的。吴竞转过头去,视线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左右张看,远远看见有一个眼熟的旅行箱正往捷运的出口方向走去。

吴竞将零钱包放进口袋,迈开脚步追上去。

巫小雨独自一人坐在公车候车亭,想起刚才在机场大厅发生的插曲,她其实紧张到心跳狂跳不止,虽然从她的脸上感觉不出来她很紧张。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名漂亮的男人用肉体撞飞……哎哟!巫小雨举起两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什么肉体,这形容词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帘,望着微湿的地面,原来外面刚下过一阵雨;春意盎然,轻盈中带着一点喜悦的阴绵湿气。春雨不冷不热,微风清凉,微雨湿透;这是巫小雨一年四季中最喜欢的气候。

从她眼前疾驶而过的轿车,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一辆又一辆在她的世界中忽然慢了下来。

原本倒数秒数准备红灯转绿灯的号志突然闪烁两下,瞬间变异从1开始增加秒数,1、2、3……

马路上悬挂的店家招牌灯箱,闪烁不定,原本一半干一半湿的柏油路面,全面加深颜色,彷佛有水花从那些慢速进行中的轮胎底下溅出大量弧形水柱,雨水顷刻装点路面,湿透了她眼中慢速进行中的台北街景。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没有热度,也没有呼吸。于是她知道了,这里不是真正的时间。

她从候车亭的长椅上慢慢起身,谨慎左右张看,这样极限拦住时间进行的鬼祟究竟会在哪里出现?她已经很久没遇到怨念如此深重的鬼祟了。

能把时间速度极限压缩至最小,代表鬼祟怨念深浅程度。

解决完神母金锦花交代的事情,她便接到一封神秘的邀请函,信中写着:「魔花恩命转,神巫邪云散,未知细雨愁,前路解谜关。」

魔花螳螂的事情除了天命、神母金锦花、她自己和师妹太恭妍,以及当事人马缨丹、李奇勳之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张邀请函的下方,还有一连串数字——24°49′30″N,121°25′3″E。有点地理概念的人,都知道这串数字代表座标位置。她上网查了地图座标,那地方是台湾的雪山山脉,海拔一千两百一十二公尺的东眼山。

邀请函上的诗句,无不暗示她多年的愿望,舍去降神巫这令人头痛的天职以及巫力。更白话一点的解释:你若想要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那就到这个位置来。

所以,她买了一张首尔飞台湾的机票,向神母金锦花告假,说明自己要到台湾旅游,时间充足的话,顺道关心一下转命成功的马缨丹,谁知一下飞机没多久便被鬼祟给缠上了。

时间和空间继续凝滞,在这空间待久了,对她而言并不好,脱离这个空间后,身体五感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混乱,而她讨厌那种感觉,那像宿醉一样,两侧太阳穴偶发胀痛,还伴随着令人不舒服的恶心感。

她也不是一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巫小雨,可是拥有令百万鬼祟头疼的强大巫力,游荡的鬼祟看到她就像看到阴间警察一样,逃命都来不及了,哪敢招惹她。

巫小雨右脚尖缓缓往前方踏出,尖头皮鞋被踮足的力道慢慢压出一条皮革堆起的摺痕,她的眉宇聚拢,又黑又魅的黑色眼珠子,宛如从纯白世界诞生的黑色荼靡花。

朱唇轻启,低沉喝出一句充满言灵力量的声音:「出来!」

无形的声之力,从她一双黑魅的眼珠喷出迷幻光波,犹如海上雷达侦测器,她的声音所到之处,在这处诡异的慢速空间翻起层层颤栗。

身后的及肩短发奇异地飞扬起来,像花苞型态的花瓣抖擞绽开,原本无风无味的空间,蓦然,平地掀起一丈狂风,悬在地面的雨水,全数从低处往天空反向弹起,那些弹高的雨水,丝丝缕缕穿过她衣领后的每一根发丝,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冷冽如针般的雨丝划过她颈项的肌肤,令她浑身不由得起了翻天覆地的晕眩。

她看见了,公车站牌的对面站着一名白发披散,面似靴皮,身形枯瘦如残烛的老妇。那名老妇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侧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嘴角,看起来十分骇人。老妇身上穿着一件与身形不符的破旧西装外套,眼神空洞而深沉,彷佛透过她凝视深渊。

巫小雨直觉认为对街的老妇是怨念深重的鬼祟幻化而成的,目的是为了干扰她的判断。

老妇慢慢举起右手,打开手中的墨色花伞。那开伞的姿态,诡谲中散发着伤感的美,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彷佛在这座时间中化为爱殇实体,一瞬间来到她眼前。

伞面弹跳的无数雨花,飞进了她的心里,巫小雨的瞳孔慢慢放大,浑身透骨的刺痛,似乎那名老妇的心痛也一并坠入她的身体。伞面上有美丽的花色图案,她一时间无法看清花卉的种类,伞面上的花色,如有生命一样开始往外生长开枝散叶,不一会儿便缠满了整个公车站牌。

七彩鲜艳的花棚,慢慢枯化。像是一场花开正盛的爱情,硬生生地夭折死去,而被留下的人,徒留一具空壳。

她眨了眨眼,眼前这名老妇真的是鬼祟所化吗?她从未见过有鬼祟能有此能耐,巫小雨感到困惑,盯着眼前这名死气沉沉的老妇,忽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想到对方却比她先开口,还能喊出她的名字。

「巫小雨。」

「你认识我?」她感到诧异,台湾的鬼祟居然也知道她的名字。

「我当然认识你,」老妇冷冷地笑了,「你这张脸……每天看得我都腻了。」

「什么?」巫小雨皱起眉头。

被云层遮住的阳光忽然间从上头洒下,老妇发间别着一枚水滴形的紫色发夹,饰品上的水晶折射出光芒,刺得巫小雨的眼眸有些不适,她别开脸,避去刺眼的光。

「巫小雨,你给我听仔细了……」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用心去感受——这辈子懂你的人……是那个会逗你开心、不会从你身边逃走的……」

这些话,为何听来如此耳熟?她记得天命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努力想睁开眼,再看清楚那名跟她对话的老妇,但刺眼的光线,让那名老妇的五官像被打了一层光晕,她无法看清楚。

那名奇怪的老妇的声音越来越远,即将消失似的,等到她挡去那道奇怪的光后,她这才明白,越来越远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在快速倒退,周围的景象不断地延伸拉长,像高速公路底下的隧道。

老妇依旧坐在枯萎的花棚公车站牌下,椅子上放着一枚男性手表。

她将那男性手表戴上,抚摸手腕上宽松的表带,露出忧伤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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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你的时空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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