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威远侯夫人含蓄地道:「恐怕咱们原先给锦丫头挑选的几个人选也不适合了。」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老夫人平静的面容,恐怕这些爷们儿还不清楚老夫人心里并不怎麽喜欢这孙女,即便她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嫡出的。
威远侯和二老爷与四老爷是嫡亲兄弟,到底怜惜这最小的弟弟常年在外驻守边境,不忍他唯一的孩子受累,纷纷说道:「不管如何,锦丫头还是好的,这孩子孝顺,四弟又不在,咱们多费心一二。」然後威远侯又对其夫人道:「此事夫人多加关照,待明锦回来,带她多走动走动。」
威远侯夫人自是应允。
「晋王风评再不好,应该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吧?」二老爷乐观地说道。
二老爷这话刚落,所有人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道怎麽会有这麽傻这麽天真的人呢?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晋王是什麽样的人,当今圣上气急时,还曾指着他破口大骂「奸邪成性、酷戾狠毒」,做父亲的都这般说了,让他们这些甚至见识过他手段的外人如何能安心?
就在众人心绪不宁时,管家又接到了新的消息,飞奔进来禀告。
只见平时沉稳的管家慌乱得连头上的发髻都歪了,进来便哆嗦着嗓子道:「有、有消息了,听回来的人禀报说,晋王亲自押着五姑娘的车队来问罪了。」
晴天霹雳!威远侯府顿时炸开了锅,几位老爷被这消息炸得两耳发鸣,目光呆滞。
最後还是历经世事的老夫人反应最快,沉声道:「到底事情如何,可打探清楚了?」事情总要弄个清楚,才好在其中占个理,相信就算是晋王,若不占个理字,届时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管家缓过一口气,回道:「老夫人,晋王的府卫将五姑娘的车队都围住了,属下派去的人不好明问。当时远远地便见到晋王带头,晋王府府卫围着五姑娘的车队,他们也看不清到底是什麽情况,不好说。」而且回来的人回报晋王衣袍上还沾着血渍,一脸杀气,胆小的人根本不敢靠近,怎麽问清楚。
既然不好说,你们这般大惊小怪做什麽!被吓着的几位老爷忍不住狠瞪了眼管家。
老夫人捻着佛珠,沉吟道:「虽不知是何情况,但看来事情还不算坏,你们略作准备,到时也好有个应对。」
老夫人又吩咐了些该准备的举措,众人一一应了。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晋王的车队已经回到京城,且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往威远侯府而去,让沿途围观的好事者不禁浮想联翩,也让与威远侯府有姻亲关系的人暗暗为威远侯府担忧,生怕威远侯府惹了这个煞星,连带害了自己。
威远侯带着三个兄弟亲自去大门迎接。
夕阳余晖灿烂若金,斜照在石板路上,将周遭的影子拉长。远远地便看到晋王府的府卫骑在高头大马上,个个皆是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穿着清一色的胸口绣有红色篆形「晋」字的黑底红边衣袍,神情肃穆,分列左右两边,中间是威远侯府五姑娘的车队,看起来还真像晋王在押送犯人。
最前面的马车车厢较大,车壁暗红色,隐隐带有琥珀流光,看起来名贵不凡,正是镇北将军爱女所乘坐的马车。马车的窗帘掩得严严实实,车中安静无声,也不知道车里的人是以何等心情被晋王府府卫如此招摇过市地押送入京,一路走来,所见之人莫不哑然无声,心里暗暗为此女可怜。
车队最前面领头的骑士是一名穿着玄衣银边长袍的男子,腰悬长剑,身形修长,长眉凤目,端坐在高大的骏马上,背脊笔直,眉目肃然。端看风姿仪态,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美人物,只是再细看,那人眼中似有无尽的冷酷残忍,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车队在威远侯府前停下。
威远侯府的几位大老爷心中有些嘀咕,不知晋王这是想怎样,若真是锦丫头冲撞了他,他直接将人送去大理寺或刑部便是,何以用这种押犯人的姿态押回来?
威远侯带着兄弟上前拜见,勉强笑道:「不曾想晋王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臣侄女给晋王添了麻烦,请念在她年纪尚幼,又素来在边境长大,不知礼数,莫与她一般见识。」
不管有错没错,先作个姿态。
面上带笑,心知这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禁有些为车里的侄女担心,虽还不清楚实情如何,生怕侄女莫名惹上晋王,不仅对她名声有损,以後难说门好亲事,让他深觉愧对兄弟,早知应该早早派人去将人接回来,也不至於与晋王撞见,生出这等事情来。
「无碍,倒是本王连累了她。」晋王淡淡地说道,声音低沉。
威远侯等人表示不解。
当下晋王府身边的侍卫队长席远笑着上前说明情况,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时两颊便凹下两个酒窝儿,十分讨喜。席远翻身下马,姿势矫健如龙,煞是好看。
他朝威远侯拱手施礼,说道:「当时王爷正在缉拿逃犯,不料那逃犯有党羽相助狡猾逃了,闯进驿站,恰巧贵府小姐经过,帮了个忙,捉到了那犯人。若不是有贵府小姐高义出手相助,我等还未能如此容易捉住犯人,贵府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有乃祖之风……」
听着席远喋喋不休地称赞他们家里的姑娘,威远侯等人心里哭笑不得又有些憋屈,心想锦丫头的剽悍事蹟就不用再说了,他们都知道这丫头被她父亲养成了个男孩儿,为此很是苦恼,恨不得将她的事蹟藏着掖着。原本想她离京几载,京里应该早就忘记了她曾经干过的凶残事蹟,可以说门好亲事了,可经你这大嘴巴一说,不是让京里的人都想起了她曾经干过的凶残事,还怎麽给她说亲事啊?你们是故意的吧?
不管故不故意,席远轻描淡写地说明了威远侯府的五姑娘不仅没有惹恼晋王,甚至帮了晋王一个忙,众人心中擦汗,幸好虚惊一场。当然,对於席远口中所说的上书禀明圣上嘉奖威远侯府教女有功这种事情他们不敢居功,只要晋王不心血来潮地找他们麻烦就行了。
心里虽这麽想,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席侍卫谬赞了,小女孩家的,当不得如此。且王爷执行公务,缉拿逃犯,她既遇见帮忙也是理所当然,何须王爷亲自护送她回来。」
「自然当得!」晋王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贵府千金帮了本王大忙,且还有逃犯同党未肃清,若是连累了无辜是本王的不是。」
威远侯心中暗暗皱眉,即使晋王说得合情合理,他仍觉得不对劲。晋王素来事务繁忙,哪有这份好心护送个勳贵之女进京,且还招摇过市,闹得众所周知,分明是打着什麽坏主意,让人心中忐忑不安。这个晋王行事狠辣,手段酷烈,没见他做过什麽好事,坏事倒是干了不少,乍然听到这话,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是好心,恐其中有什麽阴谋诡计。
威远侯抬头望向晋王,很快被马上骑士那凌厉酷戾的双眸逼得低下头去。
晋王抬手往後一挥,护卫在车队两旁的府卫纷纷让开,车夫识趣地将马车赶至一边。
晋王亲自带府卫护送五丫头回京,除去晋王不好的风评,确实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威远侯心中略有得意,忙对马车里的人道:「五丫头,还不下来谢过王爷。」纵然晋王多此一举,但他作了表态,他们只能感谢。
「是,大伯父。」车里的人应答一声,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亮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