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1)
作者:刘晓阳
1第一个王小波
王小波写过一篇杂文,《智慧与国学》。文章的开头说道:“我有一位朋友在内蒙插过队,他告诉我说,草原上绝不能有驴。假如有了的话,所有的马群都要‘炸’掉。原因是这样折:那个来自内地的、长耳朵的善良动物来到草原上,看到了马群以为见到了表亲,快乐地奔了过去;而草原上的马没见过这种东西,以为来了魔鬼,被吓得一哄而散。于是一方急于认表亲,一方急于躲鬼,都要跑到累死了才算。”
小波说过的这位朋友就是我。我也是“老三届”的。在内蒙时,我们公社还有一位插青叫王小波。我刚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耳熟。因为王小波是北宋农民起义军首领,历史课上讲过的。
我们公社的王小波中等身材,瘦瘦的,面皮白晰,长得很清秀,人也聪明,也是一位聊天好手。后来开始了“推荐工农兵学员”,福星忽然照耀到了他的头上,被推荐去了大学。临行在公社为他们饯行。席间王小波多喝了点酒,脸上白里透红,煞是好看,就如旧小说里形容的那样:“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我们举怀祝贺王小波荣升,不料他却说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出身好才被选中。这年头推荐也不凭才,并不以此为荣。这回去了一定好好念书,就是说他白专也在所不惜。
这话虽然逆了我们的祝词,我们这些“孙山学会”会员却听得颇顺耳。
后来我没再和王小波联系,只听说他在搞模糊数学。而我却总是扫帚星当头,上大学的梦一再破灭。王小波早就毕业好多年了,我还在年复一年地当老童生。直到1978年深秋,上头改变了以家庭出身刷人的做法,我才范进中举。
2第二个王小波
我被分配到了人民大学的商品学系。上第一节课点名,从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王小波”。我顺着答应的声音望去,原来不是我的“插友”。这位王小波不但面无敷粉,唇未涂朱,而且脸色墨黄,嘴唇发紫,上身颇长。坐在凳子上,比他身旁的班长高出一大截。这人的相貌怎么和他的姓名这么不相称。在我的印象中,“王小波”三个字,就应该和“唇红齿白”的清秀小生联系在一起。从他的长相看,大约是“口里口外,刀子板带”一类到城根、河沿约架的爷们。以后还得防着点。
下课后,因为初次见面,大家都故作矜持。我独自一人走出教室,站在外边点起一根烟。那位姓名和相貌极不相称的王小波也掏出烟来,好像没有找到火柴,于是很腼腆地向我借了个火。看来此人不像恶人。我俩站在一起,身材竟是一般高。
后来同学之间渐渐的熟了才发现,这位王小波不但不是恶人,简直是我认识的朋友里首屈一指的大好人。可见以貌取人是多么的靠不住。从此我心目中的“王小波”三字,就不再和白面小生联系在一起,而是和这个脸色虽黑,却表情丰富,嘴唇虽紫,却妙语连珠的形象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