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天佑元年，乾王朝已名存实亡。各藩镇借平定乱党之名拥兵自重，马威忠更是胆大妄为，挟天子张晔迁都洛城。太原军李克峰忧心马威忠效仿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遂即调动大军赶往洛城救驾。

李克峰之亲信近日或赶往太原商议大事，或赶往洛城刺探虚实。

伊文即日启程奔赴洛城，只是这次还要带上一个小丫头。秦家主事秦老爷担忧天蚕丝一事会招来灭族之灾，只能让掌上明珠秦桑跟随伊文一同赶往都城。

秦家大门前停着两辆马车，秦夫人眼眶红红得拉着秦桑絮絮叨叨。

“桑儿，这个你带上。”秦夫人把一个枕头给秦桑。

“娘，我会早些回来的。”秦桑拿过枕头，这枕套上的一针一线都是秦夫人连夜绣上去的。

“桑儿，阿秋和李管家会在你身旁照料，出门在外不同于家中，性子可要放缓些。”秦老爷嘱咐着。

“老爷，我会好生照看小姐的。”李管家说道，秦老爷抿着嘴点了点头。

秦桑走到筱琬身旁，拉着筱琬的手笑着。

“筱琬姐，我此去须得几个月。家里其他人倒是好说，唯有子连自小无娘亲在身旁，大哥毕竟是男人多有招呼不周。就劳烦你有时间多多照应下。子连若是有什么惹你生气，你可多担待着点。”秦桑对筱琬说道。

“我怎会同孩童置气，早些回来，和我说说都城的趣事。”筱琬抱了抱秦桑。

“子连，叫姑姑。”秦桑走到乳娘身旁，抱起子连。

“姑姑。”子连奶声奶气得叫道。

“姑姑要过阵子才回来，回来之时给子连带好玩的，好吃的。”秦桑亲了亲子连的脸颊，子连还是长得比一般孩子快一些，这才一岁多，却俨然像个四五岁的孩子。

“姑姑，这个给你。”子连将一块东西放在秦桑手中。

“这是什么？”秦桑也学着子连说话，稚嫩的声音问道。

“这是当归，姑姑带在身上就能早日归来。”子连说道。

大家都看着这个小娃娃，还知道当归的意思了，果真聪慧过人。

“子连还知道当归呢？”秦桑也觉得有意思。

“姑姑小瞧我，大丈夫志在千里，小小当归有何难。”子连鼓着腮帮说道。

本是离别情重，却被这小娃娃逗哈哈大笑。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小腿，还嚷嚷着大丈夫志在千里。

“我们该启程了。”伊文闷声说道，眼睛盯着秦子连看，这样的妖童，哪里值得高兴？

“怎的，担心他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将来若是祸害起来阻拦不住？”胡玮一袭白衣站在伊文身旁。

“文儿，秦桑就托你们兄妹看顾了。”秦老爷走到伊文和胡玮身前。

“秦老爷不必忧心，我同桑儿很是投缘，路上会相互照顾的。”胡玮说道。

秦老爷轻拍了几下伊文的肩膀，这秦家的性命就都在他身上了。

“这孩子自小没有母亲，婶娘就如同他的养母了。有倒是生恩不如养恩。筱琬姐，你多费些心，这孩子知道谁对他好。”秦桑将子连交到筱琬手里就要上马车了。

纵有千般不舍也终须一别，阿秋扶着秦桑上了马车。秦桑撩开帘子，眼眶红红得看着秦家大门前的众人。

马车缓缓动了，秦桑就伸出头去看。伊文和胡玮同秦桑在一辆马车，阿秋和李管家带着一些用具在另一辆马车，走了一段就看不到秦家大宅了。

“你揩在这个上。”秦桑趴在胡玮身上放声大哭，胡玮拿出一方锦帕，嫌弃得看着秦桑。

“这里是我的根，我想娘亲，想大哥，想爹爹，想...”秦桑看见胡玮嫌弃得样子，一把夺过锦帕直起身来，边哭边喊着。

“你现在下去，走几步就能回去。”胡玮撩开马车的门帘。

秦桑止住了哭声，看着胡玮。

“你既知晓自己是为何而离去，就无需哭哭啼啼。”胡玮冷声说道。

“她还是个小丫头呢。”伊文觉着胡玮这话说重了。

“世人不因你弱小，而不欺你，辱你，轻你；只会因你强大，而避你，让你，敬你。你可知都城是什么样的地方？是个妖孽横行人心难测的地方，由不得你哭啼几句而遂了你的意。”胡玮不理伊文，看着秦桑一字一句说着。

秦桑听着并没回话，用锦帕揩干眼泪。她心里知道，此去是要救桑家，自己这个样子是什么也做不成的。胡玮的话不近人情却是道理，若要秦家人都平安无事，自己就要沉稳。

“桑儿，马车颠簸，若是累了可以停下歇息一会。”伊文说罢，就出去对车夫说让后面的马车先行，这辆可以慢一些稳一些。

“这倒是像在婴孩的摇床中，叫人昏昏欲睡。”胡玮变作狐狸，趴在坐垫上蜷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哼，昨晚睡得不好，现下倒正是会周公的好时光呢。”秦桑也躺下，头压在狐狸身上，干脆把狐狸当做了枕头。

伊文看着狐狸同桑儿嬉笑怒骂，突地明白为何这一人一狐为何能相交至深。

“小姐，小姐，要用午饭了。”阿秋叫醒了秦桑。

秦桑睁眼一看，胡玮和伊文已经不在车上了。秦桑迷迷糊糊下了马车，见到一个小茶摊。

“在这吃？”秦桑走到茶桌前坐下，桌上只有一些馒头和一碟熟牛肉。

“午饭只能这样将就着，我们必须入夜之前赶到落脚的地方，这几日不能走夜路。”伊文给秦桑倒了杯热茶，知她是大家小姐，又不曾出过远门，定是很不习惯。

秦桑拿起馒头吃了起来，难以下咽，转头看着胡玮。秦桑本想，这样难吃的东西，刁嘴的狐狸肯定也是食不下咽，却没想到狐狸吃得很香，大口大口嚼着牛肉。

“看什么，你不吃我可吃完了。”胡玮嘴里塞满东西，含含糊糊得说着。

秦桑被胡玮这一说，再一看盘子，牛肉确实所剩无几，随即也拿着筷子和胡玮抢了起来。一顿饭也算吃的欢快。

吃过饭便又上了马车，秦桑被颠得实在有些难受。这比自己所想的要别扭多了，才吃饱就这样摇摇晃晃。以往在家中，悠闲得吃过午饭，再小睡片刻，下午随意做些什么都可以；不像现在，腿有些酸痛，腰有些僵硬，肚子还难受。

“为何不能走夜路？是因为要迁就我吗？”秦桑见胡玮又化作狐狸呼呼大睡，实在无趣，就和伊文说起话来。

“我本没有打算同你一起上路的，这个时候实在不该赶路，今日是十三。”伊文说道。

“十三怎么了？”秦桑不解。

“七月十三，夜行不好。”伊文说道。

“啊，对啊，七月半了。”秦桑明白过来，七月半是鬼节呢，自己真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