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话人生》十一(5)

《我的童话人生》十一(5)

在瑞士萨克森地区的麦克森,梅耶·塞瑞和他迷人的妻子一起,让我在他们富庶的庄园里享受了德国的乡村生活。那里有采石场、巨大的粉末火炉,呈现出工业活动的景象。一切都显出殷勤好客的气氛。世上恐难再找出比这两个可爱的人更殷勤好客的人了,他们总是把一群有趣而又卓有才华的朋友聚拢来。我在那儿呆了一个多星期,遇到科尔,他向我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的旅行经历。我还遇到了来访的女作家伊达·哈恩-哈恩伯爵夫人,她的小说和游记正风靡一时。那一次,我们聊天谈到了天主教的信条和她的一部作品。

她告诉我,她父亲太爱玩了,简直毫无节制,庄园总是空着,他则和玩伴儿们到处旅行。她和富有的哈恩-哈恩伯爵结婚,但很快就离了婚,那以后,她开始发表诗歌、小说和游记。当时,人们已经反复强调、指责和讨论过她小说里占主导地位的贵族因素和引人注目的特性。甚至她本人也受到一些指责。但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在麦克森我们相处的那段日子,我看到了她身上所闪现的真正富于女性魅力的、迷人的个性光彩,而且,她是那么地充满自信。她总是和那位极其令人愉快的绅士拜斯托姆男爵一起旅行,而且常常就住在他家。所有人都公开说,明摆着他们已经结婚了,上流的社交圈里也早把他们当成夫妇接待。

我曾问过些人,他们干吗要秘密结婚。他们说可能是因为她如果再婚,就会失去前夫的补助金,而没有这笔钱她没法生活。很多刻毒的攻击和嘲弄向这位女作家袭来,人们当然愿意从她的作品里,看到一个写作的修女或女人,更多的是为天主教作宣传。但这是不真实也不健康的。她是一个具有高尚人格,并有着罕见才华的女人。遗憾的是,由于其他条件的限制,她没能让上帝赐予的才华开出更绚烂的花朵,并结出累累硕果。她和我很容易产生共鸣,对我很友好。通过《不过是个提琴手》里的黑玻璃和我编织的童话世界,她把我当成一个诗人。她在一天早晨,还把对我的这种感觉写在了一首诗里。

谁都喜欢在受欢迎的地方呆着。这次短暂的德国之旅,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快乐,我知道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外国人看待。人们认为我的作品价值主要体现在它的感情、真实和自然。在这个世界上,无论美的形式是多么绝妙和值得称道,智慧的思考给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只有发自心灵的情感和自然的天性,才是恒久不变,也最被人们理解的。

我是经柏林取道回国,柏林已经有好几年没去了。我在柏林最亲密的朋友查密索早已仙逝。“野天鹅已经飞得够远了,它把头枕在荒野的怀抱。”它飞到了另一个更美丽的世界。我见到了他失去双亲的孩子们,在这些年轻人面前,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变老。好在我心里还没有老的感觉。我最后一次见到查密索的儿子时,他们还敞着怀在小花园里玩耍。现在已经是在普鲁士服役的军官了,头戴钢盔,腰挎军刀。转念一想,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切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们又失去了多少:“当我们得知已经失去世间的至爱亲朋,并不觉得太痛苦。因为他们在上帝那儿又成了我们所爱的人,在天国与我们之间,他们架起了一座桥梁。”

塞维格尼公使是我认识的新朋友,他请我去他家做客,并热情接待了我。我在他家结识了才思敏捷、禀赋超凡的弗洛·冯·阿尼姆,或者叫她贝蒂纳,歌德的贝蒂纳,这个名字就广为人知了。她和弗洛·塞维格尼都是克莱门斯·布伦坦诺的姐妹。在他家,我还第一次见到了贝蒂纳聪明美丽的女儿们,最小的女儿已经写出了富有诗意的童话《月亮国王的女儿》。她们拉着母亲走到我面前,问:“现在,你要对他说什么?”贝蒂纳近距离地看着我,用手碰了碰我的脸说:“过得去的。”说完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她是那么迷人,而富有创造力。跟贝蒂纳谈了有一个小时,她谈论最多也最感兴趣的是,我在听他们滔滔不绝的雄辩口才,看他们富于激情的表演时,我却在表演哑剧。

夜深了,朋友们都散了。她让马车放空回家,我们一起走路。符腾堡原为德国西南部一州,现为巴登-符腾堡州一部分——译注的王子让她挎着胳膊,我和她的女儿们走在一起。几天以后,我去她家拜访。她在家里表现出一种全然不同的个性,当然是光彩照人的,而绝非徒有其表的机智。我觉得她是一个学识渊博、热情真诚的人。

她的著作脍炙人口,有一种才能却鲜为人知,她还有绘画的本事。她一出手竟让我们全吃了一惊。比如,她给刚发生的一件事画了一幅速写:一个年轻人被一些葡萄酒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熏死了。她画了一个半裸的男人正顺着梯子往地窖爬,地窖里保存着许多桶葡萄酒。她把酒桶画成妖怪的模样,酒神巴克斯的祭司们在酒桶前翩翩起舞,捉住这个祭品,把他杀了。我知道,她曾向托瓦尔森展示了她的所有素描,托瓦尔森也是大为惊异。

H.C.奥斯特德写信介绍我去拜会魏斯教授,这使我有机会深刻了解一个平静、幸福家庭的生活。没想到我们远离家乡,竟会有这样一种美好的感情,当我们在他们家时,所有的眼睛都亮了,就像过节时打的灯笼。他们一家人都是那么富有美丽,充满了友善。新朋旧友加在一起,我真是已经结交了很多很多。我再次见到了来自罗马的科奈留斯,来自慕尼黑的谢林,我的挪威同乡斯蒂芬斯,来自德累斯顿的蒂克。自从我第一次去德国以后,就没再见过蒂克。他有了些变化,但聪明智慧的眼神没有变。他的握手也没有变,依然让我感到亲切和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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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话人生――安徒生自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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