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顾今朝鞋底蹭得沙沙响,心情大好,更是吆喝了起来:「嘿!嘿!给我一个哥,我能爬十个坡~」
什么个腔调,真是没个正经,可即便觉得她这般胡闹,也是欢喜。
穆二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叫了今朝的名字:「顾今朝!」
今朝在后面应了一声:「嗯?干什么?」
少年扬着脸,胸腔当中有些东西崩裂开来,对着空中也是高声喊了起来:「顾!今!朝!」
山中都是回声:「今~朝~」
今朝也笑,一仰脸能看见晨光初露,这般的天空,云淡风轻,真是好美。
好美。
鸟语花香,山林掩映当中,大悲寺一片静怡。
晨起有来寺中来干活的居士,穆庭宇与顾今朝一同进了寺中,都各奔了去处,穆庭宇是去为母亲祈福,今朝去求平安符,寺中有开了光的平安福袋,她添了香,跪了好半晌才求得了,很是虔诚。
求好了福袋,这就拿了手里,打听了下穆二祈福所在,忙往后院大雄宝殿来了。
穆庭宇跪了大殿当中,一步一跪,正是为他母亲祈福。
药师佛在上,他口中念念有词,并没有察觉到今朝走近。
既然都来了,今朝也跪了另外一侧蒲垫上面,双手合十,然后磕头,祈求姑姑的病症早日根除,祈求娘亲身体安康,因想起那身子不好的谢聿,也好心连着求了一求。
佛祖慈悲,不分你我,身在秦府,她也良善,上下祈了个遍。
穆庭宇长跪不起,又等了他好半晌,才觉出异常来。
今朝上前,轻抚少年后背:「穆二,你怎么了?」
少年跪直身体,却见眼底有泪,佛祖面前,忙是擦了又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出来,他今日出来时候,心情就不大好,此时一拜佛祖,想着阿娘那身子,更觉心伤。
同今朝一起往出走,穆庭宇扬着脸,强忍泪意。
大殿之外,寺中钟响,当的一声,这般清明。
顾今朝与他并肩而行,见他这般伤心,也是难过:「怎么了?夫人身子不好了吗?」
穆二点头,很是伤情:「昨个你们走了以后,阿娘又咳血了,她昏昏沉沉睡了又睡,我守了半宿也没见她醒过来,一早看了可是醒了,气息都弱得很。」
今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多陪陪她,夫人想必也愿意日日看着你,别留遗憾才是。」
也不是幼童了,什么都懂得。
穆庭宇心神俱痛,又往另外的求签处去了:「今朝,我心里真的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不敢想,不敢想我娘……」
二人并肩,他话未说完,垂下的指尖已被握住了。
蓦然回眸,顾今朝就像没事人似地,还东张西望,不知看着哪里。
可他的指尖,被她握得生紧。
寺中也有香客也有居士,穆庭宇挣脱出来,反手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了,顾今朝手没有他手大,就那么握着,眼泪这就流出来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谁,可这种无声的陪伴,更胜过千言万语。
穆庭宇去为母亲求了签,签文也不大如意,不过那些也毫无意义,他将签文还给了解签师傅,早早退了出来,而此时顾今朝已在寺外等着他。
他仰脸看了看空中白云,平息了片刻才是下山。
二人来时还曾玩闹,回去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
穆庭宇靠了车窗边上,顾今朝靠了他的身上,她下山时候抓了一把草杆,一直低着头不知编了什么,马车细微的颠簸,少年也往她身上靠了靠,沉默无言。
今朝编了好半晌,才出模样,是一只绿色耳朵的小兔子,她放在掌心,举了穆二面前来:「这个给你,回去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实在难受就和它说说话,她是我的妹妹顾小朝。」
穆二回眸,伸手接过来,也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你竟然还有妹妹,它长得好小一只。」
顾今朝拍了拍身上草屑,扬眉就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妹妹是千年兔精,若有精气神养着她的话呢,她是会一点点长大的。她现在神气不足,还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你一直养着,有朝一日她能幻化人形,到时候把她嫁了你可好?」
看看看看,满口胡言。
她口中的嫁娶或许都是玩笑,说什么妹妹,穆二将小草兔子放了近前看,伸手点着小兔子的尾巴,扯了扯唇:「那它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时候能幻化人形?」
今朝笑,照着他刚才模样也在兔子短尾巴上点了点:「对对,你就这样,想和她说话了,就点点她尾巴,她都会传达给我的,我们哥俩一起陪着你,怎样?」
穆二回眸,看着她:「……」
顾今朝见他这般脸色,也坐直了身子,憋了口气又凑近了,对着那只草兔子吹了口气:「好了,刚才我吹了一口仙气给她,她说她知道了。」
这般一本正经的,少年顿时被她逗笑。
小兔子静静地趴在掌心,他伸手点了下小尾巴,也是瞥着今朝:「顾小朝啊顾小朝,你问问你哥哥,他上次说的那什么话,还算不算数?」
顾今朝正在旁偷笑,听他一问,也有点怔住了:「什么话?」
少年点着兔子尾巴,一下又一下地:「算了,我还是等你长大吧,回去也给你吹一口仙气,顾小朝,行吧,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顾今朝偷笑,忙是掀开了窗帘往外看,也不回头。
穆二可是坐得稳,也不看她,只是一低头在小草兔子上,轻轻亲了一口,才捂了在手里。
进了城,先送今朝回府。
顾今朝下了车,二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都摆着手作别。
日上三竿了,时候不早,又被秦凤祤抓住了,为了考学,他特意去了书院,告了几日假。
得了,想去书院消停两日也是不能了,今朝只得认命,拿了书册跟着他去书房读书背学,书房外就有桃树,进门的时候就折了一枝掰成几段拿了手里。
秦凤祤在书房书架上,也拿了几册书来,一边看着书。
顾今朝坐了窗边,外面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她往外面看了几眼,真是可惜了:「大哥都不用去翰林院的吗?近日为着我都耽搁不少事吧,其实不用看着我的,我这些书都背得差不多了,大哥不管我也一样的。」
秦凤祤在书架下的太师椅上坐着,背对着她:「快背,还有三日就要大考了。」
顾今朝随手解下了腰间的匕首,一边偷眼瞥着秦凤祤的动静,一边以衣衫接着,开始削木,口中还背着书:「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
抬着眼,偶尔才低头,飞快削了一个小棒槌,偷笑。
秦凤祤在那边翻着书册,她就在这边一心三用:「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
秦凤祤听着这边动静,也未回头。
背书的背了好半晌,他却是烦躁,书册都合上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顾今朝还背着书,头头是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