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太傅轻轻颔首,却未说破,「先太子风华绝代,可惜了。」
今日也是个好天气,日头才出,因为昨晚淅淅沥沥下了点雨,凉风扑面。
秦凤祤出了堂前,松了口气。
他低眸侧立一旁,顾今朝抬眼瞧着那一旁垂柳垂落到地,上前折了两枝拿在手里把玩。
她动作也快,低头编结着花环,秦凤祤与她同站一处,侧目低语,「太子面前,万不得玩笑失礼。」
顾今朝嗯了一声,心底又腹诽起来。
谢聿与李煜,竟是名同音,听说是皇帝亲自赐名,丝毫没有忌讳,可见对其疼爱。他出生时,虽然生母不详,仍受瞩目,晋王另有封地,京中这晋王府直接改为世子府,昭显了他在谢晋元心中的地位。
说来也是,这麽多年过去了,谢晋元竟再无婚事。
顾今朝很快编好一个花环,在指尖轻轻一转,拿在手里。
秦凤祤瞧着她的动作,笑道:「玩心还重,你该收收心,早日考上甲等学堂才是。」
顾今朝轻点着头,余光瞥见有人从堂前走来,忙站好。秦凤祤也垂下眼睑,不想只有谢聿一人出来,目光淡淡的扫过他们的脸,他来传达太傅的话。
许是太傅有话要对太子说,要让他们先回去。
顾今朝没料到老太傅三言两语就让她回去,心中大喜,花环在指尖又是一转,她对身边的秦凤祤笑说:「哥哥先去忙,我有点事先走了。」
秦凤祤见她要走,忙叫住她,「干什麽去?先送你回府。」
兄长就是管得多,顾今朝对着他眨眼,「我先去中郎府一趟。」
秦凤祤还待再叫,人已经走远了。
谢聿的侍卫队都在藏书阁那边候着,此时院中无旁人,他和秦凤祤并肩而行,远远还能看见少年的背影。显然顾今朝欢跃得很,走几步还一脚踢飞了石子,那个柳枝花环一直拿在她手里,偶尔在指尖上转一转,待走过转角就再也看不见这愉悦的人影了。
谢聿负手而行,目光才自那背影上收回来,脸色沉了许多,「万万没想到景夫人会嫁入秦府,顾今朝与你做了兄弟,她与旁人不同,你这个兄长需得千万护好,多多费心。」
秦凤祤不明所以,看向他,「怎麽?」
谢聿快走两步,「传闻景夫人水性杨花,可据我所知,景夫人虽随兴,却并非如此。相反,她极其顾家,就是在林家的时候,也对林家声誉护得紧,若不是林锦堂触到了她的底线,也是一段美满姻缘。说起来,世子府与她有些渊源,她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
原来景夫人与世子府还有渊源,秦凤祤也觉得她与常人不同,不似传言那般不堪。
走上长廊,他道:「世子知道的这些,我也知道。」
不,他不知道。前些年,景岚为了林锦堂,都不来世子府,她是如何拒绝谢晋元的,谢聿可是亲眼所见。
世事难料,顾今朝差点进了世子府,转头又进了国公府,想至此,谢聿眸色一动,瞥向秦凤祤,「景夫人的软肋一直是顾今朝,你将她护稳妥了,别叫她惹出祸端来,否则只怕景夫人和你爹这半路夫妻也不长久。」
话中有话,秦凤祤闻言垂眸,才将事情联想到中郎府。「世子是说,中郎府?」
谢聿笑而不语,大步离开。
顾今朝出了书院,直接去了中郎府。
穆庭宇挨了一顿毒打,此时屁股上还有伤,在自己房里懊悔,嚷嚷着无趣要出去。可他一动,浑身像散架了似的,根本无法下床。
中郎府里可不平静,穆庭宇挨这一顿打,将他娘给气病了,穆夫人本就身子不好,昨晚受了惊,一早过来看小儿子,又骂了他一顿,回去就倒下了。
请了大夫看诊,只道是多年病秧子,只能好好调理身子。
穆庭宇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倒下,他娘掉几滴眼泪,他就心疼得不行,听到他娘病倒,他挣扎着起来,赶紧到他娘病榻前跪,等他娘转醒了才回来。
一回来就趴在榻上,疼得龇牙咧嘴。正嚷着,顾今朝就来了。
丫鬟梅香一旁给他打扇,「二公子还是先别动,我给搧搧,说不定就不疼了。」
穆庭宇趴在榻上,身上穿着衣衫遮掩得严实,正在捶床,「我穿得这般厚实,你能搧到什麽?疼死了,我爹真是下了狠手了,他真是我亲爹吗!」
梅香也是急了,跪坐一旁,拿着扇子红着脸,「要不,二公子脱了裤子,我给搧搧?」
穆庭宇回眸瞪她,「脱裤子干什麽?男女有别,岂能不知?」
从小伺候他的丫鬟,梅香怎会一点心思都没有,见他这样瞪她,好像她多轻浮般,令她很不自在。
气氛正尴尬,一声轻笑自窗口传来,两人都抬起头看去。
顾今朝不知何时来的,正倚在窗外笑看着他们,「我才来,就听见什麽脱裤子不脱裤子的,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要不,我等会再来?」
梅香更是羞得低下头,「顾小郎君,说什麽呢!」
穆庭宇见到她,发窘道:「别乱说,快进来!」
顾今朝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花环到了榻边转了转,拿眼角瞥着这两个人,笑道:「我瞧着我好像来的真不是时候。」
穆庭宇瞥向梅香,恼道:「下去下去,别添乱了。」
梅香拿扇遮面,赶忙跑了。
顾今朝看着她的背影,回身坐下,「你这丫鬟十七、八了吧,什麽时候收了呀?」
穆庭宇趴在软枕上,伸手来摸花环,「收什麽收,我们府里不兴这个,你这拿的是什麽,给我编的?」
他才碰到,顾今朝立刻扯开,回眸瞪他,「本来是打算给你的,现在不想给了。」
说着迳自往自己头上戴,回头瞥见穆庭宇呆呆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子,疼得他嗷的一嗓子。
少年双手捂住,直嚷着,「早上还见血,你快给我瞧瞧,是不是又出血了?」
顾今朝才不理他,「你爹就是打得轻,哼!」
穆庭宇直嚷着要死了,非要脱裤子让她看看,可才一动,惊得顾今朝忙按住他。
她才一倾身,穆庭宇趁机将她头顶的花环抢了去。
他美滋滋地戴在自己头上,歪着头看她,「送我了就不能反悔,你看看,我戴着有没有你好看?」
顾今朝忍着笑意,「不好看。」
穆庭宇两手捧着脸,扬眉笑道:「胡说,老子是天下第一美少年!」
顾今朝笑到手抖,「别再说了,再说,我怕我会忍不住想打你。」
穆庭宇伸手往她腰间一戳,她天生怕痒,当即破功,大笑起来,窗口有清风吹过,两人闹成一团,顾今朝笑得停不下来,仍努力按住少年非要也搔他的痒。
可惜穆庭宇浑身上下哪里都不怕痒,虽然不痒,仍眉眼弯弯,眼底全是笑意。
闹够了,穆庭宇趴在软枕上,顾今朝枕着他的後背,与他一同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提起昨晚的惊险,两人各有感叹。
穆庭宇为自己惹得亲娘病倒懊悔不已;顾今朝也与他说了姑姑走失的事,以为她丢了,姑姑才出门,为此心生愧疚。
两人相互安慰了一番,更觉贴心。
顾今朝渐渐困了,穆庭宇就让出自己的软枕,自己枕着胳膊,两人并肩躺着说话。昨晚折腾得不行,今天又起得早,就这麽说着话,慢慢地,两个人都闭上眼睛。
虽是一起长大,但是这麽面对面躺着还是头一回,顾今朝不一会儿就不回穆庭宇的话了。
穆庭宇睁开眼睛,忘了自己问过她什麽,只见顾今朝胸口微有起伏,垂下的眼睫一动不动,很显然睡着了。
就这麽看着她,他呼吸一窒。
平时玩笑时,他有时甚至都不敢仔细看顾今朝的眼睛,此时她闭上了眼睛,他慢慢凑近一些,细细看她。
少年眉眼如画,肤若凝脂,就连那挺直的鼻尖都那麽可爱。别说是男子,就是谁家少女也没顾今朝好看,他越看越是欢喜,胸腔当中的那颗心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喉结微动,越发地凑近她一些。
顾今朝身上总有淡淡的花香,闻着香甜怡人,近了便深陷不能自拔。
穆庭宇原本只是想再靠近一点,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可凑近了,眼里盯着她那微扬的双唇,竟再也移不开眼。
靠近,又靠近,他几乎屏住呼吸。
偷香这种事,他从未做过,别说他的心不受自己控制,就是目光、呼吸,都不似自己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