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四章平阳来大闹】
谢长宁顺着双月楼台的台阶拾级而上,走到顶端便看到了萧衍,他正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摆着围棋。
他手里捏着白子,勾着唇角看向她,「反正也是无聊,要不要和我下一盘棋?」
她随意打量了一下,发现食盒、酒壶样样都有,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准备得倒是周到。」
「没有办法,也就这里还清净一些,可以躲上一天。」
她坐了下来,随手拈起了黑子,「居然想到这样子消遣时间。」
「你刚刚看到秦霜了?」萧衍几乎不假思索就落子了。
她没有抬头,「嗯,她不甘心嫁给萧正琦,想与我联手报复他。」
「你一定拒绝了。」他的眼中带着笑意,每次和宁儿相处,他总是觉得十分愉快。
她点头,「我不信任她。」
更何况在前世有那麽一茬段,她不回过头去祸害秦霜便好了,竟还指望她帮忙?
做梦!
「我也不信任她,她喜欢的是太子,又不是你。」他只思忖了片刻便又落下一子。
「哎呀!我居然没有发现。」她有些懊恼地盯着棋盘。
「不能悔棋哦。」
「我才不会悔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这盘棋闹了起来。
明和园西南侧的竹林里,有一行人闲适地逛着,为首的皇帝龙威虎步,後面的几名老臣略略恭敬,却也是器宇轩昂。
「太傅。」绕过一个弯,皇帝忽然开口。
走在他右後方的谢熙年目光一闪,淡然应道:「陛下。」
这两人一叫一应,其余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最近他们对一些事情略有耳闻,陛下该不会是……
「长宁很好。」
说到这个,谢熙年难掩骄傲,「陛下谬赞。」
「这麽多年,您也看到了,朕的一干弟妹中,最让朕与太后操心的便是安阳与九弟。」
後面的老臣们一听便明白。
「安阳长公主与端王爷自小聪慧,是人中龙凤。」但谢熙年就是不松口,依然客气地应着。
皇帝改了自称,叹了一声,「我也不与您绕弯了,这两个年轻人的事情,我是真心诚意希望老师能够答应。」
谢熙年久久之後才开口,「陛下,端王爷的身分与心智皆是一流,可是宁丫头并不适合他。」
後面一干老臣暗自垂泪着,就这麽拒绝了?陛下可是放下身段亲自说媒啊!
「我知道,九弟身子不好,您怕他耽误了长宁,可是我……」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
一阵婉转的歌声忽然打断了皇帝的话,他转头看向传出声音的那片竹林,眉头微皱。
其余几人心里均是一惊,但面上依旧保持平静,显然对这声音是极为熟悉的。
见到皇帝忽然变了脸色,表情却又不似生气,萧福恍然领悟,他哈着腰道:「奴才去把平阳长公主请来。」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朕过去看看她。」
这一行人转了方向,顺着林间小径慢慢地走了过去,婉转的歌声还继续,嗓音中带着些许的空寂与凄哀,几个音转得好似唱戏一般。
又转过两个弯,眼前顿时明朗,就见有一女子身穿胭脂色罗裙,打扮十分精致,她一面唱着,一面在原地转着圈,时而又低下头痴痴笑,竟是十足的疯癫模样。
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皇帝嫣然一笑,「皇兄,七弟睡着了,你怎麽才来啊?」
这女子正是那个传说中已然疯癫的平阳长公主,几位老臣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低头叹了一声。
「哎呀,又输了。」谢长宁忽然丢下了棋子,一脸懊恼。她已经连输了三盘棋了,而且每次都输得格外快,没想到萧衍的棋艺竟比大哥的还要好。
萧衍勾了勾唇角,体贴问着,「坐累了吧,要不要下去转一转?」
她打了个哈欠,开始收拾棋盘,「好啊,我看那边似乎有小船,咱们去划船?」她显得兴致勃勃。
「嗯。」
「不过我不会划船,你会不会啊?」她顺手拿起了食盒和酒壶,刚刚下棋的时候都没有时间尝一尝这些,乾脆拿到船上吃好了。
萧衍眉眼弯弯,「我会。」
两人就这麽把侍女与随从扔了原地,自己跑去玩了。
谢长宁说的位置与双月楼台相距并不远,是碧水长堤的一个小码头。
她毫无顾忌地跳上小船,就见船身左右猛烈摇摆起来,她站在上面也是摇摇晃晃的。萧衍看着,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待看到她依旧张扬地笑着,显然十分高兴,才慢慢放下了心。
「哎哟!谁呀?」小船舱里忽然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刺耳得简直要划破耳膜。
她愕然地与萧衍对视,见他亦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船身逐渐稳了下来,船舱中钻出一个面皮白净、头发花白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名内侍。
「你是?」那名内侍狐疑地看着她,心里嘀咕着,看着一副世家小姐的样子,怎麽这般莽撞?
萧衍赶紧迈上了船,拉住她的手。
那内侍的视线扫了过来,看到萧衍,将眸子眯了眯,「端王爷。」虽是尊称,语气却并未见得有多客气。
「王大总管。」
谢长宁闻言一怔,如今宫内的总管仅一个萧福,若是还有人会被称为大总管,并且还姓王的话,那就是……
「咱家已经不是什麽大总管了,端王爷未免太客气。」这老内侍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她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位八成便是先帝身边的那位心腹王祥了,据说是先帝一手带大,对其宠信程度如同义子一般,当今圣上即位之後,这位据说就养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您。」萧衍其实也没有见过王祥几面,他偶尔会出现也是因为皇帝将他请入宫中。
「二位要去哪儿啊?老奴送你们一程。」
萧衍於是拉着谢长宁钻进了船舱,「便去清风岩吧。」
清风岩位於明珠湖湖心的一座孤岛上,碧水长堤与这座孤岛之间修了一座二十一孔桥。
船划得十分缓慢,谢长宁品尝着食盒里的小点心,听着萧衍与王祥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从之前两年的闹大旱说到今日萧正琦的事情。
末了,王祥还感慨了一句,「当今圣上即位之前,也是经历了一番勾心斗角。皇位不可能会是乾净到手的,或许非得要经历了那些事情,肩上才能担负得起一个国家。」
她擦乾净了手,说:「我不认为不择手段就能所向披靡,也不觉得应该教导皇子从尔虞我诈中才能得到锻练。您一定听说过仁者无敌,真正宽容仁厚的人,整个天下都不会与他为敌,这样的人当上君主,天下百姓才能信服,如同帝舜一样。」
所谓的锻练,说起来还是私欲作祟,不过她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王祥放下船桨,深深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孩子,都希望战无不胜,不惜踩在别人的头上,站在最高点。」
「那样子得来的胜利,只是无尽的孤寂。」
「你和他真是像。」王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到了。」
谢长宁率先钻了出去,果然便看到了一块高耸怪异的石头立在孤岛中间,四周小山丘环绕,茂密的树林中还露出一角屋檐。
萧衍紧跟着她上了岸,与王祥告别後,拉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端王爷。」
这一声叫唤让他顿住了脚步。只听王祥慢吞吞地接着说——
「您真的不後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