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乙第117号证(4)
又是无聊的日复一日。
八月二十二日
与其说是无聊的日复一日,还不如说是由于懦弱,缺乏气魄,而使我思维停滞,又招致这种无聊的忧虑,这么说也许更贴切。但是,人经常处于一种没有任何思想的茫然时刻,一旦度过这一时刻,就会一下涌出一股新鲜的朝气和热情。我自从住院以来,精神、脑力、体力都几乎处于一种极为颓废的状态中。
我很少有厌烦读书的时候,但现在连读书的精力都没有。回到家里也不会为我带来旺盛的活力和热情,有的只是那平凡的工作和无聊的环境。
但是,从农村一步也未向外部世界跨出过的我,有一种全力以赴向文学奋斗的精神。除此以外,别无选择之路。不过,这条路也正是我喜爱的选择。
八月二十五日
今天也一如既往,从早到晚昏睡着。最近总隐约感到疼痛,很担心是否旧病重犯?让苦力去买了kenjof。
我买了一本特刊号《朝日周刊》,真是一本无聊透顶的杂志,内容平淡无奇,没什么意义。
大概是为了满足旅游的人们在车上的无聊而特别发行的吧?尽是一些很轻松、消遣娱乐的文章。
八月三十日
从昨天开始,刮起大风,是号称第二百一十天的大风。第二百一十日:日本专指从立春起第二百一十天,即9月10日左右,日本常有的刮风。海上也出现波浪,船只都停止出海。
自从我病之后,姐姐们都非常惦念,一会儿念诵“无妙法莲花经”,一会儿又去求神拜佛,忙得不亦乐乎。姐姐说:“我要天天拜佛,向神灵祈祷,一直到你病愈。”
父亲也邮来十日元,说是住院需要花钱的。
所谓血缘关系,不论相距多远,也会使人感到一种宛如直接地相互触摸皮肤似的温暖与亲情。
养母那儿没有任何消息,母亲那儿也沉默无言。自从我应征以来,母亲既没让人捎过什么话,也没邮过信——即使这样,我还是感受到母亲的慈爱。我从不认为母亲会不爱我,母亲的爱是一种无言的爱,是一种深如大海的爱。由此,对于母亲的沉默,我从未抱过一次怀疑,从未产生过不信任。但对于养母——养母偶尔也邮来过包裹,也邮来过由别人代笔的信、但不知为何,我却总感到某种怀疑,感到那是一种做作的行为。的确,是一种有潜意识的爱。
虽然母亲沉默无言,虽然养母表达了微不足道的关心,但我对她们二位长辈却有着相差甚大的情感,对于养母所做之事是一种略有抵触的情感,而对于母亲则是一种无条件的情感。
大概这是因为在养母身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缘故吧?不!不!这是因为养母其人的性格使我产生出这种念头的。养母是一个不会爱别人的人——如果有这种爱的时候(表现这种爱的姿态时),就会使我想到:她一定算计着我今后必须要抚养她;或者有其他什么自私杂念。养母的爱,仅仅出于对金钱的考虑。
我并非是因为同养母没有血缘关系,从而对她的关心有着怀疑,或者根本没有真正的情感。
我对于养祖母有着一种无比的敬爱和情感,也有一种为这种无比的敬爱和情感所关爱的感觉——事实也是如此——即使在养祖母仙逝的今天,也仍然如此。在前线时,经常梦见养祖母和养父(对父亲也是这样),这并不能认为与血缘关系和情感有什么关系。
母亲自从我应征以来,虽一直沉默无言——但父亲代替母亲为我送来亲情,我给父亲的信也让母亲得以欣慰。父亲邮来的信、包裹等都是父亲、母亲的合作——在出征时的福知山,让我感受到那充满情深似海的亲情话语和身姿。那是一种融化于无言中的爱。即使在今日,或在将来,会一贯如此的。对于养母,我仍是一种潜意识的情感。
九月四日
今天下午七时半,收音机播出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新闻。本月三日,英法已对德意宣战,接着,新西兰、澳大利亚也对日宣战,世界大战爆发了。
德国、意大利、苏联、英国、法国、波兰、新西兰、澳大利亚,共八个国家卷入这场战争。
美国虽宣布中立,但能否最后坚持其立场仍是疑问,普遍认为美国最终会站到民主国家的阵线中。
德苏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从根本上动摇了日德防共协定。日本终于醒悟:即使是国际条约,也是多么地缺乏信义。
昨天的敌人,今天又成为朋友;今天的朋友,又成为明天的敌人。信义一落千丈,现实中,只有自私的行为。道义外交被破坏殆尽,只不过是空文外交。
我认为:德苏的这种合作,只能促使我们绝对不能信任德意,所谓的信义,对于德意的信任感,早已丧失殆尽。
连续几天,收音机都报道了德国空军空袭波兰首都华沙的消息。
根据今日德**方发表的公告为:德军飞机被击落二十架;波兰空军飞机损失二十架。
而同日波兰军方发表的公告则为:德军飞机被击落三十五架;波兰空军损失飞机十四架,击毁德军战车一百余辆。
在世界大战爆发之际,依靠外国政府坚持抗战的重庆政府,表现出极度的狼狈不堪。
在这欧洲大战爆发之际,我们日本应有力地引导形势,加快解决日支事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