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3(1)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3(1)

整整一个月,凯瑞都沉浸在阿芒去世后的悲伤中。她不翻阅报刊、杂志,也不打开电视机看新闻与电视节目。所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她严密地关闭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足不出户,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物在人亡。她的眼角边总是含着泪。无限悲恸的情愫,让她的确如同卡夫卡说的那样:“冬天阳台门是锁上的,钥匙不在手头。但窗户跟前我也不去。我不愿意见任何人,我不愿意让人搞乱了自己的思想。”

那些天,凯瑞脑海里总是回旋着与阿芒遗体告别的场景。在殡仪馆低沉悲凉的哀乐声中,阿芒的同事、朋友、学生,哭声阵阵,而她更是泪如雨下。车祸,高速公路上的车祸,使阿芒与麦琪命赴黄泉。而与之相撞的大卡车司机,却侥幸地存活了下来。凯瑞想车祸是当代物质文明的一大杀手。全世界一年中,因车祸而丧生的人不计其数。凯瑞后悔当年没有阻止阿芒买车。假如不买车,遇上车祸的系数就小得多。现在凯瑞想起阿芒遗体火化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火葬场外的蓝天,一碧如洗。天空深处,有鸟儿尖细委婉的叫声。那叫声宛如美妙的音乐,伴随阿芒袅袅升起的蓝烟,随风而散。阿芒的骨灰一部分已被凯瑞葬在巴黎公墓,另一部分她准备带回故乡,葬到故乡的南山公墓去。

法国女诗人卡特琳娜按响凯瑞的门铃时,凯瑞正在阿芒的骨灰盒前上香。这是中国传统祭奠亡灵的方式,卡特琳娜也为阿芒点上一柱香。卡特琳娜用她比较生硬的汉语说:“英年早逝。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卡特琳娜一边说,一边掉出眼泪来。这让凯瑞很感动。

为了让凯瑞不再闭门不出、不再过度悲伤,卡特琳娜邀凯瑞去日本旅游。日本是凯瑞一直向往去旅游的地方,尤其是京都、箱根、奈良等地。于是凯瑞满口答应,第二天便买了飞往日本京都的机票。当然她是攥着阿芒的照片一起去的,她要在路上与阿芒说说悄悄话。

京都是日本最宁静的千年古都。凯瑞在没来京都前,在川端康成《古都—祗园祭》里读到这样一段话:“从老远地方赶来的观光客,也许都误以为祗园祭只是七月十七日一天热闹而已,所以,顶多是十六日晚上才到宵山看热闹……”然而凯瑞与卡特琳娜到达京都已是深秋,早已过了看热闹的时光。它给她们的感觉,是毛毛细雨绵绵密密地落满京都。她们共撑一柄日本小伞,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了,但丝毫未减细品京都的雅兴。

京都是宁静的。重峦叠翠、烟雾空蒙中,清水寺的山门宝塔此刻就在她们眼前,它塔尖、修长似剑,在细雨霏霏中更显峭拔之势。而镀金的金阁寺在雨中光彩夺目,景像神奇。尤其是山谷间飘起一缕轻岚,在空谷中白纱一般地游动,使凯瑞想起喜多郎。喜多郎的声音是动听的。

凯瑞背着卡特琳娜,偷看一眼阿芒的照片。然后悄悄地与他说:京都树多。在夏天每一株高高矮矮的树中,都藏着不计其数的力不竭、声不嘶的蝉。金阁寺一株600年的古松上,夏蝉会吱啦啦鸣叫不休。这株古松,被园艺人修葺成船的形状,名为“松之舟”。因为日本最早的一切都是渡海从朝鲜和中国学来的,船就成了日本的崇拜物。现在这株古松所有的松针都挂满雨珠,珠光宝气,宛如一只珍珠船,景色很是美丽。当然最美的景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就好比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无论青春年少还是满头银丝,她都美。美丽是一种气质。只有气质美,才是永恒的美。

凯瑞仿佛听到阿芒说好、很好的声音。于是她又继续说:京都的气质在于它的宁静和古老。古老的皇室、豪门巨宅、庙宇寺观,举目皆是;国宝文物,低头可见。然而这些都是死去时光的东西,静止的东西,它并不能真正吸引她们。吸引她们的是赤足走在二条城回廊地板上的触觉。二条城的走廊铺的是有名的“夜莺地板”,踩上去一步一叮当,明知来自足下,却像是发自远处的细细风铃。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康让人设计了这样别出心裁的玩艺,倒不是效法中国的吴王夫差为美人莲步配音响——他才没有那么浪漫。这是防刺客用的。轻功再好的“忍者”潜入屋内,也无法避免“夜莺地板”发出的嘤咛。

凯瑞与卡特琳娜在京都玩得很开心。自从她与阿芒一路阴阳对话后,她忽然觉得开朗多了。原来阿芒一直可以这样陪伴她。她感到很欣慰。这会儿她在宾馆的沙发上,翻看一部日本古代诗人良宽的诗集。良宽也是阿芒喜欢的日本古代诗人之一。良宽不仅咏诗、坐禅念佛,就是与孩童们一起玩耍,也是悠游于尘世之外的。在他的诗或歌里,时常咏唱这种心情。在实利至上的成人看来,这无疑是属于“痴”之类的游戏,但这却是他内心世界向一个清澄明静的境界跃入的一个机缘。柳田圣山著的《沙门良宽》,让凯瑞摩挲到良宽及其诗的恬淡、幽玄和虚空的心,也抚触到良宽让人神往的故事,同时也让凯瑞体味良宽及其诗的精髓。良宽的禅心与诗心是息息相通的,两者在内在情绪上达到了浑然的契合。

良宽写过七绝《题峨眉山下木桥桩》一诗,诗曰:不知落成何年代/书法遒美且清新/分明峨眉山下桥/流寄日本宫川滨。相传文政八年(1825),一根刻有“峨眉山下桥”几个篆刻字的木桥桩,从中国四川青依流到长江,沿江流向东中国海,经对马海峡、能登半岛最后到达宫川滨。这件事当时轰动日本,良宽为此激动万分,又突然想起李白《峨眉山月歌》一诗来,于是乘兴作七绝一首。这是良宽与峨眉山下桥桩,邂逅的一个故事。他的另一个故事是在他69岁时,与29岁的贞心尼相爱。贞心尼是为良宽晚年生活,染上生命之彩的女性。她聪明智慧,曾歌咏良宽的击球游戏道:“师常以击球为乐事,‘如此这般,游于佛道,拍呀拍呀,自有法则’。”而良宽获贞心尼如此年轻纯真的心,便情不自禁地低吟起爱情歌来。歌曰:望断伊人来远处/如今相见无他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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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艳最新长篇:灵魂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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