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需要一点风情点缀的

人生是需要一点风情点缀的

12年前,我负责组织国际商场建设和开业的报道。那时的国际商场很新,很洋,很有味道。在罗马式造型的西开教堂的映衬下,独山路和国际商场成为当时天津的一景。

但是,随着南京路的变化,其实也是随着天津的变化,这座洋商场有点老了,风采依旧,光采不足。这就是现代都市生活巨大的改变力量。她不允许我们稍有停顿,她拒绝任何老样子。但是也有不同,大的设施建筑可以老去,比如美国的帝国大厦、墨西哥城的老商场;而一些百年老街,尤其是被称为风情街的那些大街小巷,却总是富有活力地活在人们的心里、目光里、购物袋里和装满小吃的胃口里。商厦可以锈蚀老去,可以被更新更豪华的商业设施取代,而那些风情万种的老街旧巷,却因为斑驳,因为沧桑,因为藏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因而哪怕是一个很小的角落,一个很小的标识,也可能被人们一触即发的感情激活。

小街的碎石路或老砖路,小街的旧门庭或老招牌,总是那样默默地让人们产生一些感情,一些回忆,一些和人和历史和文化有关的感悟。走在这样的街上,或在街边找到一个有些古老或破旧的咖啡屋,有时再抬头看一下蔚蓝的或星光点点的天空,人们很可能一下子陶醉在百年的人生里。这时你也许会明白有些东西是岁月不能淹没的,会醒悟比生命年轻的是岁月,比岁月年轻的是历史,比历史年轻的是回忆。比回忆年轻的是感觉。风情街就是凭着一种独特的感觉,甚至味觉,让老街的一边都年轻在人们的记忆里或感情中。

我想,四海为家的立达人,包括我的育坤兄一定是明白了这些,才设想并建设这条天津国际风情街的。

我所走过的地方不多,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总让我陷入冲动或回忆的不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也不是主人盛情得不行的豪华宴。出门在外,只有两种东西让我兴奋而不能忘怀,一是现代的大型科技产业。比如参观德国磁悬浮列车、古巴的新制药产业;二是风情万种,意韵悠悠的小街,比如西雅图的沿海购物观光街、魁北克的地下古街。前者让我感受时代进步的兴奋点,后者让我品位人类情怀的落脚点。时代进步的兴奋点让我感到自己有点老;人类情怀的落脚点让我感觉还年轻。前者是兴奋中略感沉重,后者是沉重中获得轻松。

记得十年前去德国。在小城不来梅,在那静得不能再静的老街,抚摸着几百年前留下的可以摸出许多故事的街头雕塑,进进出出那些小的也是老的店铺,看那静静的老式的陈列和主人还很新鲜的微笑,或者守着咖啡屋临街的小桌,品一杯不加糖的浓咖啡,看街上画一样风景下的城影倩影人影,心中的那份轻松,那份踏实,那份悠然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那是感恩节到来的时候,多雪的西雅图海滨大道,因为有古老的木桩木板构筑的老码头,有古老的可能只有象征意义的老灯标,还有印第安人的各种雕塑,以及印第安人开设的商场,加上岸边的灯,海上的风,独自漫步的老人,依偎一起远眺港湾的情侣,美国的西雅图就这样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一个人沿着这条滨海道,在西雅图有雪无寒的海风吹拂下,静静地散步,偶尔有一两辆老式马车载着同样无言的游客得得而过,我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曼哈顿的热情没有了,迪斯尼的欢声没有了,有的只是过去的海,过去的街,过去的印第安商场,过去的老马车。1993年西雅图黄昏的散步,有点哲学味道的散步,让我第一次感到人生最需要一点风情点缀的,就像阅读中不能只是一些通俗读物,还需要一些散文,一些诗,一些让我们为人类命运痴迷的哲学一样。在这样的风情街上,我们也是在阅读,阅读让我们轻松的东西,故事或痕迹,温情或微笑。

这之后,无论是旧金山的渔人码头,还是亚特兰大南北战争时期留下的地下步行街,无论是墨西哥的韦腊克鲁斯,还是香港、澳门的百年老街,当然还有苏州那些触发诗情画意的姑苏小巷,还有小桥流水粉墙石路的周庄。还有我的平遥古城,古城中残旧而亲切的明清街———都让我一次次感受那种散文的情绪,诗歌的流淌,哲学的深邃:都让我感到这一刻,这个清晨,或这个黄昏的小街散步,是被一种文化陶醉着,是被一种神韵牵引着,是被一种风情抚摸着。于是便感到了一种自然,一种惬意,一种挥之不去的朦朦胧胧的幸福感。重要的是这种感觉能长久地留在心里,就像一个老底片,想看的时候,还可以重新洗印。

我喜欢风情街,喜欢在这样的小街徜徉,是因为这样的小街太让我轻松了,太让我有回归感了。

人生是需要一些风情点缀的。就像我们的灵魂总需要一点历史的问候,一些诗意的触摸,一些自然的慰藉。

1998年11月25日夜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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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星散文随笔集:历史的从容让我们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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