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忆往事不堪回首 玉泉山深埋祸根
严夫人的父亲在京任谏官之职,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均长得如花似玉。大女儿名叫严咏霜,二女儿名叫严咏雪,三女儿名叫严咏梅。咏霜长咏雪四岁,咏雪长咏梅四岁,三人之中属咏梅最小,最是聪明,最是美丽,也最是可爱,不但二老喜欢她,就连姐姐也视她为心肝。三个女儿渐渐长大,大女儿嫁给了对严谏官有救命之恩的龙凤山庄庄主――陈洛山,二女儿经过一次婚姻波折后,最终嫁到柳家,成了柳总督柳光的夫人。说起二女儿严咏雪的第一次婚姻,后文中还有交代。三女儿嫁给了李尚书之子――李君亮。李家就李君亮一个儿子,又与严家是世交,因此,咏梅一过门就成了李家的心肝宝贝,不但夫君李君亮对她百依百顺,就连公婆也甚为宠爱,加之她为人谦和,聪明美貌,府里的丫鬟仆人无人不爱。她严守妇道,虽是满身功夫却从不外露。公婆正对这位温文尔雅、对上谦恭、对下谦和、料理家事井井有条的贤媳终rì合不拢嘴的时候,他们哪里知道,一场意想不到的灾祸却迫在眉睫了――
夏季,时逢三伏天,虽是浓荫咋地、天蓝水碧,江山可谓如画,可燥热却使人难当,虽是清晨,却也没有丝毫凉气。李君亮在后花园练习完一套拳法,已是额头冒汗了。他解开衣领上的扣子,坐在鱼池边的一张石椅上,自去看那水中来回游荡的鱼儿,仿佛自己也变成一条鱼,沐浴在那清波中,zìyóu地畅游,身上的燥热自觉消减了不少。蓦地,他闻到一股梅花香气,这香气如晨风夕露,甚是清凉。他心中好生奇怪:酷暑天哪里来的寒梅香气?他的眼波不自觉地漂移到不远处的两棵梅花树那里,梅花树依旧是枝叶葱茏,哪里有半朵梅花?莫非那梅花树的叶子也能生香吗?往年怎生不觉?正疑惑间,那梅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这香气似乎是从自己身后发出。他猛然回头,眼眸之中,一人亭亭玉立。正是爱妻严咏梅。只见她今rì穿着一件白纱衣裙,衣袂飘飘,如月宫素娥,如花中凌波。看那衣裙,好不漂亮,上紧下松,领似梅花,窄腰宽袖,衣带如花,这套衣裙的领子、袖口、腰带、飘带、膝下至裙摆处,都jīng工绣制着一朵朵银梅花,真是银光闪闪,煞是好看。严咏梅身着这一件霓裳素衣,胸前佩戴着一只金锁,金锁连着颈中的一个金项圈,金项圈的两侧,对称地打着两个鲜红的蝴蝶结,蝴蝶结在金项圈和素衣的衬托下越发鲜红耀眼,倒像是雪地中的两朵红梅,好看之极。今天,咏梅的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不戴饰物,恰似深山幽兰,奇峰寒梅,让人见之生爱,爱之生敬。李君亮虽与她同床四载,也不禁看得如痴如醉。
严咏梅见李君亮呆看自己,不禁脸一红,嗔道:“不认识了?”李君亮如梦初醒,笑道:“贤妻身上好香啊!”就势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又说道:“怎的今rì脸不擦粉,头不戴花?”“这样不好吗?”咏梅反问道。“当然好,我的贤妻如此打扮,比往rì更俊俏三分了。”他将自己的脸凑到爱妻的肩头,深深一嗅,一股梅花的清香立时沁满肺腑:“你这身衣服从没见你穿过。这衣服熏得好香味。”
严咏梅的这套衣服,是她的二姐严咏雪所赠,这香也是二姐所赠,这两样东西得到的时rì不深,今rì一显现,能令夫君如此倾目,她不无得意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副俏皮的神情。
“你这衣服是嫁妆吗?我怎么没有看到过?”“压箱底的东西,怎能让你轻易看见?”严咏梅又做了一个俏皮的神情。
“压箱底的东西,今rì怎么舍得上身?”
严咏梅“嘿嘿”地笑了几下,说:“可是压箱底的东西,如果不能装饰青chūn,岂不暴殄天物?”“也是。今天你又想到哪里去?”
“你猜!”严咏梅搂着李君亮的脖子,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去柳林坡?”柳林坡位于城北郊,景sè颇为乡野,李君亮夫妇已去游玩过几次。
“不对!”“那我可猜不出了。到底今rì要去哪里?”“玉泉山。”严咏梅压低声音,在夫君的耳边悄声说道。
李君亮吓了一跳,头摇得像拨浪鼓:“哎呀,那可不行,你知道那离城多远?”
“不就是二百多里吗,骑上你的桃花闪电驹,还不是眨眼的工夫?”
“你我骑马去?你想的倒好,爹娘会同意吗?”
“我都想好了,”严咏梅面露喜sè,神情快然,“我坐车,你骑马,等出了城,你我再同骑,不就行了!”
“那也不行。”李君亮温言劝道,“那地方实在太远,你身体娇弱,会累坏的。”
严咏梅见夫君不依,抽回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一语不发,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李君亮见她动了气,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劝慰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严咏梅从小任xìng惯了,她想做的事都是样样做到,今rì情趣所致,只想到玉泉山游玩一rì,不想君亮却不答应,她一肚子委屈,冲着李君亮说道:“什么为了我,说得好听,在家时跟大姐去了几次,也没见累坏。自从来到你家,就像鸟关进了笼子里。”说罢,想站起身来,可李君亮搂得太紧,一时无法站起来,“你快放开我,没有你,看我去得去不得!”
李君亮见咏梅耍起了小孩脾气,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妻子任xìng,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的愿罢了:“我跟你去,该高兴了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少年夫妻贤伉俪,为夫的岂有不担待为妻的之理?
严咏梅见夫君答应了自己,喜上眉梢,娇声说道:“早该如此,我看呀,你是成心气我。”
夏季的玉泉山,虽不及chūn季鲜花簇簇,也没有秋季的野果十里香,可那满山的浓绿,遮天的松柏林,清澈的山泉溪涧,翠竹碧影,加之碧涛深处的鸟鸣虫唱......真可谓山峦叠翠,妙语佳音,身临其境,有一种回归自然,忘尘忘我的怡然感觉。李君亮、严咏梅置此避暑胜地,并肩坐在一个被波光碧影环绕住的凉亭里,极目四望,北面是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绵延不断,一直延伸到广漠的天际,东、南、西三面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此时,天虽已近晌午,可田间劳作的人们还没收工歇晌。严咏梅像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眉宇间透漏出无限的喜悦,她尽情地呼吸着大自然的空气,用那一双灵动的秀目收揽着这方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她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爽快,一时间忘情忘我,竟唱起了从一位村姑那里学会的歌谣,歌中唱道:“凉风习习兮喜吹面,举首四望兮碧连天。朝看绿荫兮暮看山,不怕流汗兮温饱间。”歌声清脆、圆润,甚是悦耳。李君亮从没见过咏梅如此高兴,也从没听过咏梅唱过歌谣,歌声入耳,像是碧涛深处的凉风吹向心底,浑身上下觉得舒爽无比:“这歌声真美!”李君亮深有所思,那歌声好像还在他的耳边萦绕。
“这歌好听吗?”“嗯,可你平rì怎么不唱?”“这样的歌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唱出来才好听。”“是啊,这地方山美,水美,人美,唱出来的歌谣当然也是美的了。”
“我看才不是呢。你我出来游玩,浓荫为伞盖,凉风为团扇,暑热不侵,四体无乏,当然觉得什么都美了。你看他们,”咏梅说着,向山下田间指去,“他们整rì脚踏黄土,背灼rì光,你看他们美在哪里呢?”李君亮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实在答不出他眼中的人物美在哪里。咏梅望他一眼,莞尔一笑,说道:“等你喜欢上他们,就会觉得他们美了。我就非常喜欢他们,虽然他们芒鞋布衣,可在我眼里,却比那些遍身罗绮的人美得多。他们吃的是自己耕种所得,穿的是自己劳动所授,无奢yù,无歹心,携老,护小,男耕女织,邻里和睦,与人无争,心如沃土,坦坦诚诚,不像官府之中,外表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你要我死,我要你亡。爹爹就是恨透了这些,才辞官告老还乡的。”
李君亮望着爱妻可爱的脸庞,笑道:“你我不也是遍身罗绮者?”严咏梅不满意地瞟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是说......反正,他们比我们活的坦然,他们吃的是自己的血汗,而我们吃的是他们的血汗,还要鄙视他们。”咏梅的眼光又向田间飘去,她觉得自己的表述也许有些偏颇,有些幼稚,可却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怀,她读过白居易的《观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你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rì不能忘。”她曾经为白居易那样的士大夫阶级感动过,她的家父也是白居易那种人,家父常在家教导他们,不能以民为贱。李君亮见娇妻动了真xìng情,仿佛是一个幼稚的孩童伤心于一窝洪水中的蝼蚁,遂把话题岔了岔:“岳父现在可好?”
“爹爹自从到了大姐处,倒也得所。”
前文已有交代,严咏梅的父亲是朝中的一位谏官,为人正直,常直言进谏,难免得罪权势之人,在任之时,屡遭人倾轧,告老还乡之后,仍有人忌恨,屡次上门加害,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便听从了大女儿严咏霜的规劝,移居到龙凤山庄中,才算安生。
“噢,”李君亮的眼睛亮了一下,“既然说到大姐,我还真想让你给我讲一讲大姐和大姐夫的事,一个官家小姐,怎么就和一个舞拳弄脚的山野之人结成了夫妻?”
“你看你,轻视人的意思又来了不是?官家小姐又如何?舞拳弄脚的山野之人又如何?若不是姐夫,我一家老少恐怕早就xìng命不在了。大姐和大姐夫挺投缘的,我在他们的山庄住过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可恩爱了。”严咏梅的神sè一变,“我不想说这些事了。”
“好,不说这些事了,我们今rì难得出来,游山玩水是主题。”李君亮和严咏梅是双方父母为他们结的娃娃亲。李严两家是世交,严家的诸多波折,李君亮所知已经不少,见妻子不想再提那些不快的旧事,及时住了口。
不知不觉,两人均觉肚中饥饿,李君亮打开拿来的食盒,里面装满了jīng致糕点,他取出一块,递给咏梅,咏梅看了看手中糕点,又看了看君亮,眼珠一转,脸上神秘地一笑,说道:“你看他们吃的多香,一定很好吃,干脆用我们的换他们的,让我们也来尝尝他们的食品,听说村里人做的农家饭好吃极了。要是换不来,买也行。”
李君亮见山下树荫里,人们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蹲在那大口大口地吃着什么,看那样子,吃得的确很香甜。他冲咏梅一笑,说道:“小馋猫,听你的。”说完,抱着食盒下山去了,不一会儿,他又抱着食盒折回来,把一块黄黄的四方形的东西递给咏梅,说道:“闻着还挺香呢。”咏梅接过那块黄糕,咬了一口,虽是甜甜的,可嘴里却有一种沙沙的感觉,实难下咽。可她硬是装作十分好吃的样子。
李君亮见严咏梅吃得挺香,禁不住问道:“好吃吗?什么味道?”
“好吃极了,不信你自己尝尝。”
“就这三块,等你吃够了我再吃。”
“我一块就够了,这么好的东西吃多了是会生病的。”
李君亮也确实想吃,听咏梅如此说,伸手拿了一块黄糕,张开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他嚼了两下,却又一下子都吐了出来,咏梅看着他的滑稽相,再也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君亮面红耳赤。咏梅看在眼里,笑得更欢,直笑得弯下腰,一手拿着黄糕,一手捂着肚子,口中直道:“哎呦,好痛,好痛。”君亮到现在才觉出她是在捉弄自己,看着她笑里可爱的一举一动,把持不定,一下把她搂在怀里,伸手挠她腋下,口中笑道:“我还让你骗我。”咏梅本已笑得肚中酸痛,再加上腋下奇痒难忍,她实在受不住,扔了手中黄糕,去掰君亮的大手,口中连连求饶:“饶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君亮松开手,笑道:“饶你不难,有一个条件。”咏梅停住笑,怕他再碰自己,忙伸手握住他手,抬头笑问:“什么条件?”君亮本想让她用黄糕再把自家糕点换回,可看到她笑得绯红的脸,那样动人,比平rì更艳三分,不禁改了主意,说道:“让我亲你一亲。”咏梅倒也听话,乖乖地将脸凑过去。君亮亲罢,咏梅知道他不会再挠自己痒,松开手,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黄糕,不无埋怨道:“都是你,现在我俩只有两个饽饽了。”君亮惊奇地看着咏梅,问:“它叫什么?”“饽饽呗,这还不知道。这里的庄户人都吃这个。妇女们用玉米面贴在锅上,烤熟了,就成了饽饽。你嫌它不好吃,就这他们还吃不饱呢。”
“你吃过?”
“当然了。”咏梅脸现得意神sè,“我和大姐每次出来玩,都要带好多馍馍,分给他们,我们就吃他们的这个。”停了一会儿,她又说道,“这回你懂得农民的生活了吧?他们不怕苦,不怕累,求的是什么,不就求个吃饱穿暖吗,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能吃上饽饽,已经很不错了,有的人家终年吃糠咽菜,甚至卖儿卖女。可官家的粮仓里,粮食放得发了霉。他们拼命挥霍,拼命收各种税,不顾农民死活,横征暴敛,他们整天花天酒地,只知自家酒肉用之不尽,他们哪里知道,路上处处有饿死骨啊。朝廷官员,吃着农民用血汗换来的粮食,却不为农民办一点好事,说什么吃的是朝廷俸禄。爹爹几次上疏减轻农民的赋税,可却被说成是为刁民说话。他老人家深感对不住四方百姓,但又力不从心,一气之下才告老还乡的。”
君亮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咏梅,同床四载,自认为对她已十分了解,在他眼里,咏梅是一个娇气、任xìng、处处惹人喜爱的女子,直到今rì,他才看到,在咏梅身上,还有一颗善良的富于同情的心,不禁更加深了对她的爱怜。
咏梅说到这里,突然听到一阵笛声,那笛声宛转悠扬,夹杂着淡淡的凄凉之意,像是在诉说什么哀愁。随后一位村姑和着笛声缓缓唱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rì长。......”唱的正是白居易的《观刈麦》。
两人静静的听着,等那村姑唱玩,咏梅才感慨道:“白居易写的多好啊,把农民的疾苦都写出来了。”
“那女子唱的也好,唱那妇人拾麦时,简直催人泪下。”李君亮万分感慨,此时此地,他才对《观刈麦》深有所悟。
“那是自然,她在歌唱他们自己的生活,情在歌声中,怎能不让人悲怀。”
两个人正谈论间,忽听山下一阵混乱,随后便听到一女子的呼救声,其声甚急。两人向山下看去,只见大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正强行把那唱歌女子往马背上托,一老汉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随后,那些吃饭的人也都跪在地上,大家用软弱者的奴xìng的哀求,营救着那唱歌女子。可那一群人哪里理睬。
李君亮英雄年少,血气方刚,哪容得那帮人如此欺人。他飞快奔至山下,一把攥住那驮着姑娘之马的马缰绳,怒声喝道:“光天化rì之下,怎敢强抢民女,难道你们就不怕王法?”
“哈哈,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小子,我劝你还是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你......”一个头戴公子帽的人与李君亮答言,突然,他说话结结巴巴起来,上句不搭下句,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李君亮身后。君亮从身后香气判断,爱妻已到身边,他见那人如此霸道,又如此看着娇妻,一股贵公子的怒火填满胸膛,他松开手,走到那说话男子马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下马背,一脚踏在他背上。
这时那男子才猛然清醒,尖声大叫:“反了,反了,啊,救命啊,救命啊......”
其余几人见自己主人被打翻在地,都急忙翻身下马,抽出随身携带的家伙,把李君亮团团围住。可主人在他脚下,都不敢妄动,生怕他情急之下,对主人用狠,回府不好向老爷交代。
严咏梅见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观这帮人穿着甚是华贵,不像等闲人家;有几人面sè红润,太阳穴高高隆起,绝非等闲之辈,不想与他们结下更大怨仇。她穿过人丛,在李君亮耳边悄声说道:“只要他们肯放了那女子,我看还是放了他吧,咱们可别在外招惹是非,给二老找麻烦。”
李君亮深觉咏梅说的有理,弯下腰去,像提小鸡似的把脚下恶少从地上提起,怒声说道:“你放了那女子,我就放了你,你说,你是放与不放?”
那恶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唇青脸白,身上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口里结结巴巴地应道:“放,放。”急忙命令手下,将那唱歌女子放开。
那女子脱得身来,与那老汉双双跪到地上,冲着李君亮不住磕头称谢:“多谢壮士相救,多谢壮士相救!”
“老人家,你们快走吧,此地非善地。”君亮搀扶起老人,让老人早些脱身。老汉与女子千恩万谢,互相搀扶着,渐渐远去。李君亮见两人走远,口中怒道:“滚吧!”手猛一推,那恶少一个嘴啃泥,趴在地上。他急忙站起身来,像一个丧家之犬,急忙忙跑到众人身后,魂稍定,他立时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气,用手弹弹身上的尘土,冲着严咏梅嬉皮笑脸地说道:“多谢小娘子相救,请留下姓名,rì后也好图报。”
严咏梅眉头微皱,她伸手搂住夫君双肩,急声道:“咱们快走吧,别理睬这些恶徒。”
两人正想一走了之,可那恶少却来了jīng神,他大着嗓子大叫一声:“把他俩拿下!”众人得令,一拥而上,把两人困在中间,一个个手握兵器,虎视眈眈。
“你们可别伤着那小娘子呀!”
咏梅见那恶少yīn阳怪气,对自己嬉皮笑脸,她情知一场争斗不可避免,对方人多势众,君亮赤手空拳,绝不是敌手,自己也得加入战团,才能取胜。她松开搂抱住君亮的手,一改平rì文雅的神情,柳眉倒竖,杏眼圆整,口中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再看她脸上神态,竟与江湖侠女一般无二。
对方见这美貌女子身处刀光剑影之中,毫无惧sè,倒有几分佩服。就连李君亮也为咏梅的胆气而倾佩。他们哪里知道,这纤纤巧巧,面似娇花的女子竟有降龙伏虎的本领啊。
“快上!”
听到那恶少一声令下,众人cāo起兵器,纷纷向李君亮攻去,谁知兵器刚刚举到空中,众人只觉白光一闪,手中兵器竟不翼而飞。众人大惊,慌忙向两人看去,发现自己的兵器都跑到了两人的脚下。再看严咏梅手中,已多了一团白sè物件。细看,正是先前披在她双肩的绣着银sè梅花的飘带。她把飘带重又披到双肩,瞟了众人一眼,用轻蔑的口吻道:“还打不打?要打,赶快下手,要是不打嘛,我们可是不奉陪了。”她见众人没有应声,偏身对呆看着她的君亮道:“我们走吧,甭理他们,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人一起穿过呆若木鸡的一群人,正想一走了之,忽然身后有一人喊住严咏梅:
“请夫人留步!”
咏梅回首一看,发现喊住自己的是一个红面黑须大汉,不觉眉梢一扬,冷声问道:“什么事?”
“请问夫人与‘黑衣大侠’怎样称呼?”
严咏梅微微一愣,心道:他竟然知道我师父的名号。她虽少在江湖走动,可师父早有教导,“江湖险恶,敌友难辨,若遇到江湖中人,谨慎言行。”今见这大汉说出师父名号,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丁护院,定是浩瀚江湖中的一份子。师父的教导油生心头,她平静地答道:“恕不能相告。”说罢,便yù转身离去,这时,又听那恶少急声道:“请留下姓名。”严咏梅侧目瞟了他一眼,对那张白脸讨厌至极,怒声道:“呸,你也配问?”谁知那恶少却油腔滑调继续以言挑衅:“噢,你们不敢留下姓名,嘿嘿,是怕我们找去报仇?妇人胆小怕事,有情可原,不想那堂堂汉子也胆小如鼠,罢了罢了,那就算了,大爷这顿打白挨了。”
李君亮被他激得血往上涌,怒声说道:“哪个怕你不成?你爷爷乃是李君亮,家住尚书府。”
谁知这一报姓名不要紧,却遭来了李家的灭门之灾。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打的正是当朝皇上最最宠爱的西宫娘娘殷翠翠的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的国舅爷――殷天贵。那殷家与李家本就不和,再加之爱子被打,那殷太师更是怒火中烧,他利用自己的权势,勾结党羽,再加上殷翠翠在皇上耳边吹风,两个月后,在瑟瑟的秋风中,李家几百口,卖的卖,斩的斩,惨祸动京城。
当时,严咏雪听到李家的噩耗,悲痛yù绝。她万万想不到,他们全家人最疼爱的三妹顷刻间就要横尸街头,做无头之冤鬼。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姐妹亲情,不顾家人的劝阻,发疯似地跑到刑场,在待斩的人中搜索着三妹的身影,从头看到尾,却没有她的三妹,她悲痛之余,又觉有一点希望,可那希望毕竟是渺茫的,她从心底发出长叹:三妹呀,你到底在哪里?!
那么,严咏梅到底在哪里呢?
严咏梅置身于一间神秘的房间里,不安地环视着四周,那华丽的床被,考究的陈设,jīng致的茶具,这一切都告诉她,这是一户非同寻常之家。她想不透,在生死关头,是谁救了自己呢?她又饥又饿,走到一张古雅的桌子边,拿起一块jīng致的糕点,刚想吃,但戒备之心使她将手里的糕点又放了下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咏梅呀咏梅,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她走到门边,用手推了推门,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她无奈又折回到桌子边,望着满桌jīng致糕点,更觉饥饿难当。她又强行挣扎了一回,终因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用手拿起一块平素最爱的软糕,心中默念道:听天由命吧!将糕放到嘴里,吃将起来。一块糕刚吃下去一小半,忽听门外传来一个人的怪笑声,她jǐng觉地站起身,jǐng觉地注视着房门,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正是那使她全家蒙难的权贵――殷天贵。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救她的人权势那么大,无人拦挡,竟是这恶徒。一股怒火填满胸膛,她要为夫君报仇,要为夫家报仇。不等殷天贵走到身边,她就飞身近前,一手揪住殷天贵的衣领,一手轮开,“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完全是一副江湖侠女的架势,哪里还有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可那殷天贵挨了打,依旧笑嘻嘻的,没事人一样。严咏梅一阵恶心,再次将玉掌高高举起,把全身力道运于掌上,存心要劈杀眼前恶贼。她的掌风呼啸着填胸的仇恨,向仇人的肩头劈下。可玉掌还没来得急伤到对方,忽觉全身酸软无力,似被谁抽去了筋骨,软软地瘫倒在地。她明白自己吃了带药的食物,心里明白,但苦于动弹不得,只有用两只愤怒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眼前吃人不吐骨头的殷家恶魔。
殷天贵得意地看着严咏梅,浪声道:“你怎么不打了?你怎么不骂了?哈哈......”随后,他弯腰抱起咏梅,将咏梅放到华床锦被之上,看着咏梅那张愤怒的脸,**道,“本少爷爱惜你的才貌,好不容易才求皇上赦免了你,你应该感激我才是,我的小美人......”边说边坐到床边,用手抚摸起咏梅的俏脸,又继续**道,“你现在对我这样,我不怪你,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啊,哈哈,本少爷我可是最会疼人呢。”说罢竟动手解起咏梅的衣扣来。咏梅虽不甘心受辱,但动弹不得,她涨红着脸,紧紧地闭上双眼,咬舌自尽都不能,只能听天由命。这时,忽听屋内“嘭”的一声,她感到殷天贵的手已不在自己身上动作,不禁心中一阵惊喜,暗道:莫非有人来相救?忽然闻到一股茵茵香气,那香气带着淡淡的药味,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割着束缚住她的无数根无形的绳索,她顿觉身上舒爽,元气恢复,手足能动。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位黑衣蒙面女子进入到她的眼帘:
“师父!”咏梅见到此人,内心一阵情感翻涌,她嘴唇颤动,鼻子一酸,颤颤地叫了一声师父,扑到来人怀里轻声啜泣起来。
书中暗表,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严咏梅的师父“黑衣大侠”。
“黑衣大侠”轻拍着徒弟的肩膀,慈声劝道:“不要哭了,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虎狼之地吧!”
咏梅抬起头,望着血泊中的殷天贵,一阵头晕目眩。“黑衣大侠”忙扶住爱徒,惊问道:“咏梅,你是不是有身子了?”“嗯。”“那你想怎么办?”“先到二姐家,生下孩子,再到翠屏上去找师父。”
严咏梅在二姐家生下了柳靓泉,上了翠屏上,江湖人称“观音圣母”。柳靓泉呢,就留在了柳家。出于安全的考虑,她随了柳光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