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农啪
有回刚刚上了主菜,天花板忽然洋洋洒洒喷下许多彩色纸屑,面对满桌的彩鱼彩酒,连伶牙俐齿的司仪都一时哑然……
农啪的全称是农村大啪屉,十分抱歉这是我对迄今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场的北京时尚Party的感觉。首先要申明的是,我对农村没有任何意见,我爸爸就来自安徽农村,我的意思只是,既然是骨子里是农民赶集,就不必太扮作是皇帝出巡吧?
当然这并不全是举办者的问题,依我看,多半是像我这样鱼目混珠的参与者造成的。我参加的时尚Party一般分3类:第一是某企业,譬如香奈儿推出什么新产品或有什么重大举措,第二类是岁末年初的答谢宴会,第三类是时尚人士举办的私人Party。但不管是哪类,请柬上都会一板正经附注一句:请着正装。说真的,除了上下午该穿各自的小礼服,晚上自然穿晚礼服,户外Party该穿户外装外,我对正装涵义的理解一直含混如南郭先生的吹竽技艺,而据我所知比我高明不了多少的同仁,正在印刷精美的时尚杂志上殷殷指导嗷嗷待哺的广大爱美人士。
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从小到大有人教导过我们努力向上,有人教导过我们艰苦朴素,也有人教导过我们艺术美学,但没人教导过我们礼服应该怎么穿。当然不会不要紧,可以学,三代才能培养一个贵族,我们出点糗,就当是为子孙后代造福吧。但问题在于,这样的糗年年岁岁,至少表面上兴高采烈皆大欢喜地出着,看了真让人难过。
喜多半从第一或第二类Party有钱,至少有新产品可拿而来。虽然那并不丰厚,但我一个Party爱好者朋友就此发表过高见:“苍蝇腿儿也是肉啊。”他一个月大约可获得8根左右苍蝇腿儿,等于多发半个月工资。
是的,我们的时尚从业人员薪水是如此低廉,跟他们所耳闻目睹的种种花团锦簇,富贵温柔是那样形同天壤,以致在虽然禁不起推敲,仍算得上衣香鬓影的时尚Party上,他们的眼神永远是那种一进荣国府的刘姥姥的,就算日子久了,见得多了,掩藏得好些了,装着不那么耐烦了,但细看的话,仍然像——最多两个小时后,他们就将剥下仿佛借来的华衣(事实上,很多时候,确实是的),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得乘公共交通工具回家,条件好点的回按揭买下的城郊房,刚出来混的回的是出租房。
时尚是一场阳谋——我忘了这是在哪看到的箴言,所谓时尚本来就是,资本家为把货卖个好价钱而撒的美丽谎言。事实上这为我们寂寞的日子增添了作料,但无疑,我们有忠告民众,不要把作料当饭吃的责任。然而在时尚Party里混长了,绝对会直把杭州做汴州——顺便说一句,这也是网上众说纷纭时尚媒体美眉不好嫁的根本原因,看久了Maxmara的眼睛,吃惯了鹅肝酱的嘴巴,如何受得下两房一厅,老家肉饼的庸常日子——他们遂白纸黑字或者至粉纸蓝字地说了:偏偏就要以衣取人。但那的确是某场香艳Party上下来,他们的真实抒发。
对不起,或许大家本是来看戏的,是我多事喋喋了这许多幕后的兵荒马乱。那么接下来说点台前的——
与广大如我般的参与者一样,Party主办者们大多也是现学现卖的二把刀,有回刚刚上了主菜,天花板忽然洋洋洒洒喷下许多彩色纸屑,面对满桌的彩鱼彩酒,连伶牙俐齿的司仪都一时哑然。
在一个网络公司与某境外公司强强联手的庆典Party上,五星酒店的西洋风味大厅里,忽然出现了一列舞狮队——当然中西合璧得好,也是一种风格——问题是,我揉了N揉眼睛,仍然认定,那列狮子的服装未免过于污旧了。
我一个同行,曾经一天赶过3个场子,于是连见某名司仪3次,他们不禁台上台下相对微笑,颔首致意。
还是这个同行,由此接到的名片起码有半麻袋,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名字所代表的面孔,他一个也不记得了。
是的,这座都市太浩大了,不像广州,据说那里的时尚Party,是业内友人的聚会方式之一。很多次,一个人坐在辉煌的厅堂,眼前人头攒动耳边谈笑风生,而我,非常非常寂寞。
我很想参加,但因为公事没有成行的一个私人Party是这样的:参加者必须着性感黑衣,每人付100块费用,期间有瞬间黑灯时刻,灯亮时必需的姿态是紧紧拥抱住一名异性——此人不得是你的亲密爱人或同伴……我觉得这个Party有点意思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国人活得太慎虚畏缩,参加这样的Party,有助舒展生命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