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锦安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真挚的眼神如清澈的泉水。他平和的眉宇之间,始终带着淡淡的郁色。便是笑,都是极为勉强,轻扯嘴角。
他轻轻地掀开盖头,盖头之下,是一张秀雅的脸。美丽大方,端庄得体,目光中透着圣洁的光芒,像是能洗涤一切世间的污浊。
而此时,郁云慈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这对男女,觉得与书中描写得有些出入。
女主角倒是比较符合原文中的描写,只不过圣洁的光,她没有看到,她看到的是藏在美丽面孔下的算计。
男主角则是看不出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原书中把他描写得如同一块玉般美好。但事实上,他像一把宝剑,霸气外露,锋芒迫人,他的人设难道是崩了吗?
郁霜清掩饰得好,但一直仔细观察她的郁云慈还是捕捉到她眼神闪过的爱慕。原来郁霜清早就对妹妹的男人倾心,怪不得要弄死原主那个碍眼的。
只是相比郁霜清的芳心暗许,景修玄就显得冷淡无比。
景修玄长剑一甩,上面还带着血迹,他似乎不以为意,把剑一抛,左三稳稳地接住。
「人是我伤的。」
「侯爷可是气表哥与慈妹妹?」郁霜清粉面一白,责备的眼神已经看向郁云慈,表情痛心无比,又一副不忍责骂的样子,将一个好姊姊的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真是好演技。郁云慈暗暗咬牙,但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小女知道侯爷您心中必定十分恼怒,但小女求侯爷,就成全表哥和慈妹妹吧。您若是想出气,随打随骂,小女都愿意受着,只求您大发慈悲,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郁霜清说着,一脸决绝地跪在地上,明明是求人的模样,她做起来,却是带着大气。如若不是知情的人,真会为她的护妹之心所感动。
「霜清愿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慈妹妹的过错。」
郁云慈心里冷笑,这个好继姊,只差没有说出愿替原主服侍男人了。
想着,她鬼使神差地看了一下那高大的男子,谁知他正好望过来,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她脸上不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好。
她思及书里的情节,剧情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分明暗示着,男主角对女主角一直是有好感的,可是现在她从侯爷的脸上什麽也看不出来。
若是她现在与白莲花姊姊撕破脸,侯爷会不会跟她翻脸?或许现在这个时候,男主角对女主角还是无感的?那麽,身为男主角的侯爷,会如何回答呢?
不光是她在等他的答案,郁霜清也在等他的回覆。
半晌,他冷冷地道:「左三,送客。」
左三进来,带着那几个家丁去抬沈绍陵。
沈绍陵伤口实在是痛得厉害,想着此事先放一放,等养好伤再说,便没有再演。
方氏起身,正要跟着出去,景修玄又开口叫住她。
「郁夫人,请把你们将军府的奴才也一并带走。」他指的是如晴和如翠,还有原主嫁进来时的一家陪房。
「侯爷,你这是要休了慈姐儿?」
方氏果然是继母,时刻不忘给她挖坑。
郁云慈想着,紧张地看向景修玄。若是侯爷现在休掉她,她只能回侯府,而回到侯府後,只怕是再难出来。
「侯爷……」她心一狠,继续道:「我不走,我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
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自己都不舒服得不行。更别提方氏和郁霜清,恨不得上前来堵着她的嘴,把她拉出侯府。
她不知怎麽想的,下意识就望向景修玄,还好,他什麽表情也没有,不见厌恶,也不见鄙夷。
而他淡淡地轻哼一声,「谁说我要休妻?」
不休妻,为何让她们把下人都带走?方氏眼里盛着疑惑,泪珠还挂在脸上,楚楚动人。
郁云慈有些明白过来,原主的那位父亲为何会把方氏扶正。
越是蛮夫一样的男子,越是喜欢像水一样的女子,郁亮就是。所以才会宠妾灭妻,在发妻死後,立即把当时还是贵妾的方氏扶正,多年来宠爱有加。
「那侯爷为何让我们把下人们都带走?」
「几个下人,我们侯府还是养得起,但却不会替别人养奴才。」
方氏白着脸,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忙用帕子拭着泪水,「原来如此,是我想岔了。慈姐儿性子软,我怕她压不住下人,所以才把那几个人的身契压着,是想让他们有所忌惮。既然侯爷这麽说,我等下就让人把他们的身契送来。」
好一个替女儿着想的母亲,此番解释合情合理,配着她的神态举止,毫无破绽。在原书中,这位老白莲被刻画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加上亲姊姊是陛下的生母,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颇有声望。
郁云慈想着,记起了一些情节。
原主的母亲是成国公的嫡女,当初郁亮得胜归京,封为大将军。成国公原是武将,自然爱惜将才,下嫁嫡女,成为佳话。
彼时,仍是先帝当朝,而皇后,就是成国公府的姑娘。那时候陛下的生母,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方嫔。
方家并不是什麽世家,因为方嫔育有皇子,才慢慢显了出来。
先帝子嗣少,方嫔生的皇子,一生下来就抱养在皇后的膝下。先帝驾崩後,幼帝登基,封成氏、方氏为皇太后,至此,宫中有两位太后。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的就是成家和方家。方家是陛下真正的舅家,比成家无血亲的舅家自然要亲近一些。
恰好原主的母亲在皇帝登基那一年病逝,於是方氏做为方太后的妹妹,就被名正言顺地扶为正室。至於原主,一个原配留下的女儿,自然就成了方氏的眼中钉,尤其是成氏还替原主定下了一门好亲事。
郁云慈想起这些,越发的替原主的亲娘不值。
看看老白莲现在的做派,如若原主的娘真的泉下有知,恐怕都会气得无法投胎。女人最怕的是什麽?就是自己一死,有别的女人住着自己的屋子,睡自己的男人,打自己的娃,更可气的是,原主还认方氏为母。
「身契就不用送了,我们侯府下人还是有的。」
郁霜清看到自己母亲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忙过去相扶,「娘,您怎麽了?可是心口又疼了?」
方氏还是个病西施,只不过不知是真的病,还是装的?
郁云慈想着,看了景修玄一眼,做了一个口型,「她装的。」
郁霜清觉得有些奇怪,那个蠢货怎麽还不过来帮忙?她回头一看,蠢货正对景修玄挤眉弄眼的,不由得心中暗恨。
「慈妹妹,娘犯病了,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扶着送娘回去。」
「别叫你妹妹,她今日怕是吓得不轻。」方氏挣扎着,对景修玄道:「侯爷,你愿意不计前嫌,念在两府的交情上留下慈姐儿,我却良心难安,终是她对不住侯爷,与绍陵……有了首尾。我们将军府难辞其咎,现在我就把她带走,休书你派人送到将军府即可。」
好一个面甜心苦的继母,郁云慈刚缓过来的心,又跟着沉下去。
方氏像拚尽全力才说完刚才的话,转向她,又虚弱地对她道:「慈姐儿,你快收拾一下,跟娘回去吧。」
郁云慈祈求地望向景修玄,景修玄依旧冷着脸,说:「郁夫人,我刚才说得清楚,我不休妻。」
「侯爷,我知道你是念着旧情,但慈姐儿实在是不配为侯爷夫人,我们将军府对不住你,就算是将慈姐儿休了,我们也毫无怨言。」
老白莲真是黑心肝,都到这个时候还不放弃,死活要把不贞的名声栽到她的头上,她如果真被侯府休弃,恐怕最後的结局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郁云慈恨不得扑过去掐死老白莲,事实上,她人是真的扑了上去,一下子压在老白莲的身上,双手死命地捶着对方,伤心地哭起来。
「母亲,您是要逼死女儿啊!女儿敢对天发誓,我与表哥之间清清白白,您为何一直要说我与表哥有私情。侯爷都相信女儿,您为何不相信女儿?女儿真是冤枉的,您再逼我,我就去死!」说着,她手捏成拳,用力捶向方氏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