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点了点头,「是,也不是,那日贤王殿下来寻我,说是送给庭生的生辰礼庭生似乎不太喜欢,他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投其所好,庭生喜欢什麽就送什麽,殿下许是想到那日在庄子上看过蜜蜂,庭生颇感兴趣,所以才会有此举动。」
听完她的话,他转过身来,脸色凝重,目光深沉。
「他是皇子,帝意难测,将来的事情谁都难以预料,若是他言行举止受他人影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麽?」
郁云慈心里一寒,自己从未想过这麽多。古代人心思复杂,尤其是皇室中人,若是被有心人告到陛下、安妃那里,自己恐怕小命难保,现在经他一提,只觉後背发凉,暗骂自己太过随意。
「侯爷……」若真是触怒天威,侯爷恐怕也保不了她。
景修玄并非危言耸听,事情虽然没有到那个地步,但倘若再任其发展,恐怕不仅是安妃,就是陛下亦会多想。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到她的手中,此书名为《宦道》,一看就是官场的教科书。
「书中第三十页,你可以看一看。另外此书你留着读一读,世间立身之本,无非兵计与谋略,你若能熟读,便是不能行兵问策,也能在後宅之中游刃有余。女子常居内宅,偶尔出门做客,京中夫人们大多深谙圆滑世故之理,你若看不透,迟早会吃亏。」
这话说得极为在理,且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考虑的,她一个外来人,不清楚古代的生存法则,若是不经意中冒犯了别人,恐怕会招来祸事。
「多谢侯爷,我必铭记在心,好好读书。」
以前还想着应付他,听他今日一席话,她打算认真的读书,就是字,也要加紧练起来,以免用时恨少。
她态度端正,语气真诚,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你能如此想,甚好。切记多看多思,少说少做。」
「是,侯爷,我都记在心里了。」
他走到桌子後面,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
她不知道他平时都做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忙些什麽,虽说在她看来,他的情商极低,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除了对女色淡然外,其他的事情都令她很是折服。
对於她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他都能忠言相告、时时相帮,若是做朋友,这样的人是最可靠的。在这个时代,姨娘通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能做到严以律己,不乱搞男女关系,真是难得。
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如果他不赶她走,她倒是很愿意在侯府里面混吃混喝,至於离开侯府闯一番天地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本就不是精英人物,岁月安稳就是她毕生所求。
他颀长的身体往後一靠,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她依言告退,出了书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住处後,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他新送的书,翻到他所说的三十页。
这一页说的是前朝的一位太子伴读,因与太子的关系极好,太子对他言听计从,从而招来他人恶意揣测,上摺弹劾。
攻击他的人用的是谗言惑主一词,令当时的皇帝疑心四起,不光把他贬到北方荒凉之地当个小官,他整个家族中为官的人也跟着陆续外放。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她心惊了又惊,发誓若是那贤王再来寻她,她就闭门不见,反正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一介妇人不见外男,也是常理。
她合上书,揉着眉心。觉得自己改变了与人私奔客死异乡的命运後,隐约有些大意,觉得古代不过如此。若不是有他提醒,她都不知道身处这个时代处处是坑,必须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舅母……」
一道软糯的童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忙带着笑意,朝檀锦招手。
看到他清澈的黑瞳,好像所有的黑暗都开始散去,纵使古代生存不易,但她还有人相伴,其实已是极为幸运。
「锦儿睡得可好?」
「嗯,锦儿还梦到舅母了……」
小人儿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定在她手中的书上。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像他这样大的孩子,应该要开蒙了,锦儿以前被忽视,恐怕没人想过他上学的事情。
「锦儿,想读书吗?」她轻声地问着,含笑看着小人儿。
檀锦乌黑清澈的瞳仁一亮,略有些羞赧地点头,眼神带着渴望还有一丝怯意。
「那舅母替你找个夫子怎麽样?」
采青在一旁听着,小声地提醒,「夫人,侯府有族学。」
郁云慈一听,恍然明白,古代的世家都以族论之,皆设有族学,族中子弟,到了年纪都会送进族学。
「族学设在哪里?」这麽问也不奇怪,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当然不会知道族中族学的位置。
采青没有半分怀疑,答道:「族学就设在原来的老侯府东院边上,就是现在二房住处的西侧。」
提到二房,郁云慈就觉得不太好,锦儿本就是内向的性子,若是把他送到族学,那些族中子弟欺负他怎麽办?
「如此,择日带我去看看。」先去看看,若是不喜欢,她就请一个夫子进府坐堂,想来以侯爷那万事漠不关心的性子,应该不会在乎她花钱请夫子吧?再说,她现在有的是钱!
隔日她牵着小人儿,带上采青及高氏、喜乐等一起前去学堂。
侯府很大,走了一段路,都没有怎麽看到下人,空院子很多,偶尔有人在打扫。他们经过了一道月洞门,听采青说已到了二房的地界,明显感觉人多了起来。
二房主子多,下人自然就多,去族学倒是不用穿过二房的院子,而是沿着一条边上的独径直通学堂。
未走近,便听到读书声,咬字拗口,古风古韵,郁云慈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彷佛在此刻,她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处在的是不一样的时空。
隔着花窗,很容易看到学堂内的情形,与她想像中的不一样,教学的夫子是个约三十来岁的男子,长相儒雅,身着青色长衫,学堂内的孩子看着明显年纪有大有小,所学却是相同,这样的教育,小锦儿跟得上吗?
里面的夫子终於看到她,顿时一愣。
她索性带着锦儿转到门口,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
夫子看到她的穿着,或许猜出她的身分,於是放下书,走了出来。
采青忙道:「夫子,这位是我们的侯爷夫人,今日是带表少爷来看族学的。」
夫子立马行礼,「见过夫人,鄙人姓林。」
「林夫子。」
「这位想必就是表少爷吧?」林夫子问着,眼睛看向檀锦。
檀锦有些紧张,但仍然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见过林夫子。」
郁云慈露出赞赏的笑意,锦儿的规矩倒是有模有样,一个这麽小的孩子做出大人般的动作,那反差的萌态令人忍不住想把他抱在怀中好好亲一亲。
当然,她不可能这麽做,古代不比现代,最重要的是矜持得体。
「表少爷可识过字?」
「回夫子,家父曾教过学生《千字文》、《三字经》。」
檀锦的回答令郁云慈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这麽小的人居然是学过字的,对於他的父母,她有种莫名的好奇,那样的一对父母,必然是十分疼爱他们的孩子。
从他的名字上就可见一斑,父姓檀,母姓景,此名结合父母之姓,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两人,不可能会取这样的名字。
林夫子简单考校过,有些满意,「夫人,请问几时送表少爷过来?」
此时,学堂里的学子们不时地望向他们,从那些望过来的眼神中,郁云慈能分辨出好奇和鄙视,一个班中有大有小,难免会有欺凌的事情发生。
其中有一个约七八岁的男孩子,是所有学生中穿戴最好的,他的眼神最为不善,眼露挑衅,看向檀锦。
郁云慈眉色一冷,抬着下巴,「林夫子,敢问那穿缥色衣服的是哪家的少爷?」
林夫子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指的是谁,恭敬地答着,「回夫人的话,那是二老太爷的长孙,景齐少爷。」
「哦——」她把尾音拖得很长,原来是二房的长孙,怪不得架子最大。二房最近倒是没出来蹦躂,她都差点忘记那位好二婶了。
「夫子,我们侯爷极疼爱自己的外甥,虽然这是族学,收的都是景氏族人的子弟,但你应知道,我们侯府这一脉,现在唯有锦儿一个孩子,我与侯爷是百般不舍,也最是放心不下,所以我今日才会亲自来查看。若是我们锦儿在学堂里受人欺负,或是受了什麽委屈,不光是我,便是侯爷,都会追究到底。」
郁云慈这样说,林夫子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说白了,景氏族学,本意是造福族中子弟,但真正出资和付束修的却是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