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约一刻半钟後,那位派去采花的丫头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表小姐,奴婢没有采回花来……因为那些花儿,不知被什麽东西给糟蹋了……」
成玉缨停下动作,秀眉微颦,像是好半天才明白丫头话里的意思,「怎麽会?府里没人养猫狗……」
「我们去看看吧。」
郁云慈提议着,成玉缨点点头,两人急急朝园子走去。
没多久就看到那丛凤仙,她们走时还开得艳艳的,现在全被人踩烂了,茎叶折断,花儿零碎,几乎看不到一株没被祸害的。
「这是?」成玉缨倒吸一口气,一丛花儿都被踩烂,一看就不是猫狗做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人故意踩的。到底是谁呢?谁有这个胆子在园子里撒野,还不怕被人责骂?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想到一个人。
郁云慈琢磨着,莫不是那位小姨自小养在道观中,性格被扭曲了?所以才会变得怪怪的,干出这种辣手摧花的事情。
「走,我们去找她。」成玉缨说着,拉着她前去成冰兰的院子。
成冰兰回府才三天,就住在离范氏最近的一个院子,这院子很精致,成玉缨本以为自己会搬进去的,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姑。
还未走到院子,就看到成冰兰站在路上,她的裙裾间还染着花儿的颜色和叶子的青汁,看到她们竟然半点不回避,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过来,眼神带着一丝快意。
郁云慈已经能肯定这位小姨心里或许有些问题。
「小姑姑,您怎麽还没有歇着?」
成冰兰笑了,笑容诡异,「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何不大大方方的问,非要耍什麽心眼,拐弯抹角的,累不累啊?实话告诉你们,那些凤仙就是我踩的。」
成玉缨按住心头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小姑姑,你为何要把它们踩烂?你明知道我和云慈表姊正要用它们染指甲。」
「说到这个,我也很抱歉。刚才我突然想起有什麽事情没做,於是折身回去,不想经过花丛时,一只蜜蜂围着我,惊得我慌不择路,在花丛中打着转,竟把花都给踩烂了。」
成玉缨像相信她的话般紧张地打量着她,「那小姑姑,你有没有被蜜蜂给螫伤?」
「当然没有,後来那只蜜蜂被我给捏死了。」
郁云慈一直没有说话,这位小姨不光是说话的语气令人难受,眼神也让人极不舒服,尤其说到捏死二字时,那种戾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出来,莫非真是道观待久了,性情扭曲?
「小姑姑没事就好,如此玉缨就放心了。」
成冰兰斜了一眼郁云慈,「你长得真像你娘,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要不你在我这里待一会儿,咱们说说话?」
这倒真不好让人拒绝,郁云慈笑了一下,跟着她进了院子。
「慈表姊,那我先回去。」成玉缨像是什麽都没有发生一般,神色如常地离开。
郁云慈跟着成冰兰进了屋子,屋子里很是雅致,一看就是精心装饰过的女子闺房,多宝槅上除了玉器古玩,还摆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虽然这东西在现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郁云慈知道,在古代这却是宝物。如此透亮没有瑕疵的琉璃瓶,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瓶子里还插着一支花儿,却不是真花,而是玉雕而成的水仙。
成冰兰见她盯着瓶子瞧,伸手就把它拿下来,「这屋子曾是安妃进宫前住过的,你可知道安妃闺名什麽?凌波,这名字好听吗?」
郁云慈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头来,成冰兰在说到安妃的时候,语气略带嘲讽,似是压抑着什麽,「果然是好名字。」
「当然,这名字再好不过。只是可惜啊!白糟蹋了那样一个好名字,这凌波做得再真,都是假的。」成冰兰的手像是有些不稳,琉璃瓶应声而落,瓶子碎得粉碎,里面的玉水仙亦摔得四分五裂。
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大,郁云慈心惊了一下,手死死地按住,才没让自己惊得站起来。
「外甥女,我好心好意邀你进来说话,你怎麽如此毛手毛脚的,居然把安妃娘娘的心爱之物都摔碎了,这可如何是好?」成冰兰说着,极惋惜地摇头叹气,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郁云慈心里骂声脏话,这成冰兰就是个神经病!
「东西是你摔的,不是我。」
成冰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我?谁看见了?云慈外甥女,撒谎可不是一个侯爷夫人会做的事情。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府主母,总不至於犯了错也不敢认吧?」
郁云慈站起来,直视着她眼里明晃晃的挑衅,「我不知道你受过什麽刺激才变成这样,对於你的命运,我深表同情,但不代表我就会纵容你肆意陷害。你的遭遇是很可怜,却不应该成为你仇视他人的藉口。」
成冰兰眼一眯,眼里的厉色显现,「倒真是小瞧了你,到底是成夕颜的女儿,一样令人讨厌!」
郁云慈心沉着,成冰兰的意思是她不喜欢原主的生母?按理说,原主的生母时常偷偷去道观看她,她应该感激才对,怎麽会是仇恨?
她正疑惑着,成冰兰突然亲热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没有放在心里吧?小姨是与你开个玩笑,想瞧清你的性子。果然小姨没有看错人,你能不屈於他人之威,是个有主见的。」
「小姨的玩笑开得太真,云慈差点就信了。」
成冰兰捋了一下发丝,眨了一下眼睛,「你是知道的,山中太过无聊。我若是不自己找些乐子,恐怕真要闷死了。不光是你,便是道观中的那些道姑们我都捉弄过。看你,小脸都吓白了,快些去找玉缨吧,你们表姊妹俩年纪相差不了几岁,肯定能说到一块去。」说完,她还一直把人送到门口。
郁云慈一路回去,再次经过那片花丛,看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凤仙,暗忖着成冰兰绝不是爱捉弄人,她是真的心理有问题。
「云慈表姊!」
成玉缨的声音传来,身後还跟着一个花匠。
花匠行了一个礼,开始铲着残花,种上新的凤仙花,这花应是从别处移来的,上面挂满了花朵,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妥当,若不是泥土新着,恐怕谁也看不出来这花丛是被换过的。
「玉缨表妹真能干。」郁云慈是真心夸她,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补救之法,而不是宣扬开来,这样的处事方式在後宅之中是最明智的,莫怪乎许多世家娶媳都偏爱娶嫡长女,一个府中的嫡长女,教养确实是出类拔萃。
「云慈表姊过奖了,小姑姑不知有没有被蜜蜂给螫到?我这心里还不踏实。」
「应该没有吧,刚才小姨唤我进去,还与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看精神,不像是被蜜蜂螫过。」
成玉缨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两人再次回到成玉缨的住处,被这麽一耽搁,指甲是染不成了,成玉缨很是抱歉,连声说着下次一定要替郁云慈染上漂亮的指甲。
简单整理一下衣裙发髻,她们便一同前去范氏的住处。
范氏已经醒来,正与柳氏和成冰兰说着话。
柳氏一脸的感慨,「七妹回来就好,若是娘娘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麽样子?」
「是吗?她会高兴?」成冰兰说着,面露嘲讽,「大嫂说错了吧,她应该是最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出现的人。」
「冰兰!」范氏脸色一冷,眉头深锁,「你说什麽胡话?她是你姊姊,哪里会不想看到你?你在道观清修多年,这性子怎麽还是如此执拗?若是你性子仍未磨好,为娘倒要考虑是不是再送你上山,再修行几年。」
「娘,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姊姊疼我,我岂能不知?你放心,女儿一定谨记你说过的话,必不会给姊姊添麻烦。」她拉着范氏的手撒起娇来,语气娇软,就像父母娇宠长大的姑娘。
表姊妹俩进去时,就见她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偏生她年已二十五,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寻常的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再过几年都要当婆母抱孙子了。
不过对於她的种种怪异,郁云慈已心中有数,自是见怪不怪。
「慈姐儿和缨姐儿来了,快些过来。」范氏朝她们招手,让她们坐在身边。
「娘,方才慈姐儿被女儿给吓着了……」成冰兰说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也是女儿以前在山中待得太过无聊,所以爱开些玩笑。慈姐儿许是没有见过,吓得小脸都白了。」
范氏好气又好笑,嗔道:「你呀,没个长辈的样……」
「不怪小姨,是云慈胆儿小,不经吓。」
「你是个懂事的,你小姨一直养在山上,性子单纯,你莫与她一般计较。」
听到单纯二字,郁云慈心里呵呵,成冰兰跟单纯半点不搭边,她的性格反倒极为复杂,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说,只能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