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赵乾脸色如常,并不见欢喜。就凭这份不骄不躁的态度,他赢得了许多朝臣们的好感。
众人心道这宁王果然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皇家子孙没有一个简单的。
轮到後面的几位王爷时,就没那麽紧张了。谁都知道,最能威胁太子地位的就是有方太后撑腰的赵乾。赵显和赵荣都有射中靶心,便是赵易,成绩也不差。
正康帝龙颜大悦,皇子们个个骁骑善射,身为父亲,他是最感到高兴的一个。
皇子们比试过後,便是世家公子们。
不出所料,匡庭生最为出色,三箭齐发,箭箭中在靶心。
郁云慈心里叫好,眼露夸赞。
她就知道,以庭生的刻苦,出头是迟早的事情。只是鹏程万里,今天才是第一步,以後的千步万步,比起今天更加艰难。希望庭生能一直不忘初心,越走越稳。
比试结束,正康帝例行赏赐。
郁云慈听着太监报名儿,一串串晦涩的物品名称,听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别人她不关心,她只关心匡庭生。
匡庭生得到的是御赐的风鸣剑,太监呈上来时,程世万的脸色变了。
这把剑是当年先帝赐给匡长风的,後来匡长风战死,最後一役的头天晚上,他写了一道摺子,并着这把风鸣剑送回京中。
四十年来,程世万一直想拿到它。
程皇后在正康帝的面前曾经旁敲侧击过,无奈正康帝一直装傻。
没想到时隔四十载,这把剑还是回到匡家人的手中。众人心服气服,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合理的。
唯独程世万沉着,陛下是什麽意思?
正康帝的想法谁也猜不透,比试结束,自是大宴群臣。
女眷们各自回屋,由分派的宫女们领来膳食。
进林苑之前,所有的下人都被挡在外面,在林苑的一切事情,都有宫女太监们打理。
有两位宫女分到郁云慈屋子里,一个名叫知叶,一个名叫知秋。
一叶知秋,倒是好名字。
知叶和知秋话不多,干活倒是利索,礼仪规矩都挑不出错来,行事有章有法,无论做什麽,有板有眼,从不僭越。
膳食自是美味,虽然送来的时候没那麽热。
郁云慈也不挑,用完膳後斜靠在榻上,翻看着带来的兵书。
昨夜她一直兴奋着,就寝时,景修玄告诉她狩猎的流程,她所有的热情顿时全部浇灭。
其实她早就猜到或许会无聊,毕竟狩猎是男人们的狂欢,女人们除了观看,并不需要其他的准备。
而夫人们的交际她又不甚感兴趣,一则是没有相熟的人家,二则都是利益往来,她不愿意去攀扯。
她不去找别人,但禁不住别人来找她。
看到不讨喜的成冰兰,她心里叹着气。
越是不想看到的人,偏偏越爱往跟前凑。她真不知道成冰兰究竟与原主母亲有什麽深仇大恨,为何一直死咬着她不放。
成冰兰根本不顾她的冷眼,自顾自地坐下来,眼神带着挑衅,看到她手中的兵书时,不屑地撇嘴,「怪不得你把景侯爷给迷得团团转,原来是投其所好。」
郁云慈放下书,抬着眉,「成七小姐有何贵干?」
「啧,你不装了?连声七姨都不唤,可见还在生我的气。」成冰兰说着,嘴角露出一种诡异的笑,「你生气也没法,我想来就来,你拦不住我。你若是不见我,错的是你,被人指责的还是你。」
没错,礼法大过天。
郁云慈很是无奈,道:「你来到底有什麽事,何不明说?」
「我呀,没事,就是心里不痛快,看不得别人高兴。别人要是痛苦难受,我就痛快了。」
真是个神经病!
她一早就看出来,成冰兰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心里扭曲的疯子。这样的人,可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女人若是婚後有家庭的温暖,或许性子会变好,可显然成冰兰嫁人後过得并不好,所以心理越发的扭曲。
「你错了,你越是这样,痛苦的越是你一个人。你在我眼前晃,我虽感到厌烦,但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转过头我就有夫君宠爱,很快就会忘记你这人,而你则永远在重复着过去的痛苦,日复一日地挣扎。你若不放开心中的执念,那将一辈子都活在恨意中。试问,你就算是痛苦到死去,又有谁会怜悯你?」
成冰兰脸上的笑意隐没,眼神变得阴冷。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兀地笑起来,「我何曾需要别人的怜悯,倒是你……才是真正可怜虫。谁痛苦一辈子还不一定,你到时候可得好好挺住,莫要轻言生死,要不然,不光是没人同情你,还恨不得在你的屍体踩上几脚。」
这话听着吓人,郁云慈的心提起来,成冰兰这个疯子不会是又有什麽阴招了吧?
看到她变了脸色,成冰兰才得意地离开。
她重新靠着榻,脑海里想着无数的可能。
成冰兰已陷入魔障,必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她和成冰兰之间势必要你死我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郁云慈都没有看到景修玄,一打听才知道陛下亲近臣子,昨夜在大殿中与众臣秉烛夜谈。
说秉烛夜谈有些不实,作为皇帝,正康帝是睡了两个时辰的。可怜臣子们,没有他的许可,一个都不敢离开,便是再困也不敢打盹,生怕被陛下抓个现形。
辰时起,狩猎正式开始。
郁云慈觉得正康帝是有意为之,拖着大臣们不让人睡觉,第二天又让他们比赛。
他不会是想考验一下自己手下的臣子们,看看他们的极限到底到哪里吧?
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随着号角一起,整装待发的男人们便策马而去。马蹄撒开跑着,留下尘烟滚滚,接着消失在树林中。
送完男人们,女人们又要回到各自的屋子。
郁云慈有些无语,她真不知道陛下让臣子们带女眷来做什麽,除了见证男人们的气势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作用。
她们不能参加活动,也不可以四处走走,成天拘在屋子里,什麽意思都没有,更过分的是身边没有自己的丫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害得她最开始白欢喜一场,还以为能好好见识一番。
郁云慈闷闷地往回走着,成舜华邀她过去坐坐,被她婉转回绝。
成家人她现在一个都不想深交,因为成冰兰,她有预感,自己迟早会和成家人形同陌路。与其到时候各自难堪,还不如现在就保持距离。
她能看到成舜华的眼神里有些不赞同,似乎在想她一个晚辈拒绝长辈的相请是极不合礼数的。
回到自己的屋子後,依旧是无所事事,只能看书。
待日薄西山,她和众位夫人们又被召齐前往校场,迎接狩猎归来的男人们。她算是闹明白为什麽陛下要求臣子们带女眷,合着是当啦啦队使的。
但这啦啦队也是有规定的,不行欢呼,唯有微笑。
上了年纪的大臣们自是不会下场,而是派出家中的子侄。
她眼神梭巡着,很快就看到自家男人的身影。
景修玄衣衫未乱,脸色平静,马腹上挂着十来头野物,有兔有鸡还有一只鹿,数量中规中矩,比起赵临和赵乾就有些不够看。
赵临光鹿就有两头,本是稳操胜券,无奈赵乾猎了一头野猪。那野猪獠牙尖长,一看就凶猛无比。
一时间,许多人都围上去,称赞赵乾勇猛。
赵临眼神一黯,走到赵乾跟前,问起猎野猪的过程,夸了他一句。
狩猎的人全部回来了,校场上很快就堆了许多野物。
正康帝龙心大悦,依次把野物赏下去,就地在校场中生起篝火,要与群臣共饮。众臣们欢呼着,声音不绝。
作为女人们,见证了男人们的勇猛,自然又要回到屋子里。
郁云慈心道,幸好是三天,若是天数再长些,只怕她都要闷出病来了。见过无聊的,没见过如此无聊的,也就是出了趟门,其他的什麽都没有了。
半刻钟後,她发现自己错了,女人们也是有宴会的,不过是设在程皇后的住处。
分到各屋的宫女负责替她们取来烤好的肉,配着赏赐的美酒,倒也能图一乐。
席间还有歌舞助兴,她看着其他的夫人们三三两两地说话聊天,吃肉喝酒,倒是快活,心中想着,可能觉得无聊的就她一人吧。
喝了一小杯酒,再吃了几片鹿肉,听着悠扬的琴声,郁云慈渐渐品出一些意境来。
好像也没那麽无聊,至少有吃有喝。
不知是谁安排的位子,她的对面就是成冰兰。
她看着成冰兰举起酒杯,遥遥地敬着,心里一突,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