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四顾望着,那人正在不远处,靠在一棵大树底下。衣服已经换过,墨色的劲装,高束的发髻,面容冷沉俊朗。
清晨的山林中有着淡淡的薄雾,树叶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他神色漠然,像是望着远处,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醒了?」
「嗯。」
她脸上的红疹褪得差不多了,若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远远看着,肌如白雪,嫩似凝脂,加之刚刚睡醒,眼眸还惺忪着,更添一种慵懒之美。
他的目光高深幽暗,看得她不自觉垂下眼眸,因此便看到树床底下放着昨日她念叨的铁锅以及一些瓶罐,里面应该是油盐酱醋,旁边还有几只竹筐子,装着米及肉菜。
这些是……难不成他们还得在此处待上一段日子?
既然她能拿到她的衣服和被子,说明他的属下已经找来了,既然援救的人来了,他为何还不离开?
她看着叠放整齐的衣裳,几天折腾下来,她真的好想洗个热水澡,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别说洗澡,她连该去哪里换衣都不晓得。
虽然她昨晚在睡着前做了决定,但她可没忘记他是古代人,若是她的行为太出格,只怕他会以为自己为人轻浮。
起身爬下去,看了一眼地上的铁锅,旁边还有一个陶罐,正在冒着热气。
「侯爷,可有派人告知采青她们我的下落?」其实这话问出口後,她也意识到是废话,她的衣服都取来了,采青她们又怎麽可能不知晓?
景修玄冷着表情,「嗯」了一声,指指地上的陶罐,「里面有热粥,你喝一些。」
陶罐的旁边还有一个竹筐,里面有碗筷。他莫不是让人把家当都搬了过来?看这架式,怕是要住上十天半个月,不过她没有多问什麽,点点头,去到小溪边洗脸梳头。
看着水里的鱼欢快地游着,她轻笑道:「便宜你们了……」
梳洗完後,她便往回走。
他已坐到陶罐边,看她过来,替她盛了一碗粥。
喝完粥後,她迟疑地说出自己想换衣服的事情。山林虽然没有其他的人,但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更衣,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
「侯爷,您可以替我把把风吗?」
「好。」
寻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地方,三面是灌木,一面是杂草。她躲到中间,快速地除去破烂的衣裙,衣服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远处,背对着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但若是仔细看,定会发现他瞬间红透的耳根。
衣服换好後,两人一同回去。
郁云慈搀着他,一边询问他的打算,「侯爷,我们还在要此地待多久?」
「这里不好吗?」景修玄不答反问。
「不是的,只是您还有公务在身,若是几日不露面,怕是会影响您的差事。」
「不用担心。」他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虎二一死,山中的那些当家们心思各异,倒是不难对付,端看他给的条件诱不诱人,值不值得他们投诚。这样一来,谈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已吩咐左三要如何行事,余下的就是静观其变。他腿上的伤未及骨,将养个几天应该可以攀爬那崖壁。
回到树床处,郁云慈开始收拾东西。把中午要做的肉菜拣出来,还有之前用过的碗筷,一起拿到小溪边清洗。
在她洗东西的时候,那些鱼儿全都聚拢过来。
山明水秀,风景宜人,望着群山青翠,树木郁郁葱葱,再低头看着溪水清澈,鱼儿嬉戏,郁云慈不自觉地会心一笑,心情大好。
侯爷要在山里多待两日,是有意还是无意?
虽说他伤势未好,但若真想离开,大可以让属下帮忙。而他宁愿留在山里面,是不是想和自己独处?
想到这里,她的双颊开始发热,水面倒映出她的模样,她轻啐一口,好一个不知羞的女人,自己肖想别人,还在这里自作多情,以为侯爷同自己一般。
转念又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管他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的,既然她决定不放开他,他就别想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至於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洗菜的动作却没有放缓,她还照着水镜,左看右看的,只是水镜看不清楚,无法断定她脸上的红疹褪尽了没有,手臂上的倒是还有一些。
她不免感到遗憾,若是她没有起什麽红疹,侯爷的腿没有受伤,两人悠然在山中住几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那该有多浪漫!
现实却是,两人窝在山林里面,没有旖旎缠绵,只有柴米油盐的一日三餐。
中午是粳米饭加两个菜,一碟红烧肉,一碟香油拌野菜,简简单单,却很有野趣。
郁云慈原本还担心天有些热,山洞中的男人屍首会腐坏,可是却从侯爷的口中得知,屍首已被弄走。
虎二是虎圩寨的大当家,没有见到屍骨,其他的当家不会相信。
用过饭後,天色还早,两人大眼对小眼,不仅是尴尬,也有些不自在。
严格来说,她是怕他不自在,而她,许是决定不放开他,自是对他百看不厌。
他腿上有伤,不宜多走路,既然如此,那就……
「侯爷,咱们说说话吧!」
「好。」
他还是靠坐在树底下,不过垫了席子。
「侯爷,您几岁开始习武的?」她问完以後,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
这简直是没话找话讲,好在她的脸皮还算厚,又想了解他更多的事情,倒不显得刻意。
景修玄幽深的眸光慢慢地扫向她,良久,才一字一句地道:「我四岁开始扎马步,六岁就会整套的剑法,八岁能撂倒习武的成年男子,十二岁可以一敌四,十八岁大成……一直到现在,难逢敌手。你可还有什麽要问的?」
「没……没有了。」她有些挫败地低下头,这男人就是个话题终结者。
听他的描述,这样的成长经历实在不像一个侯府的公子,她之前就怀疑过,但是并没有心思深究。无论他是谁,她看到的都是现在的他,长相品性都是上乘。至於那个书中的他,与她无关。
只是他的性子如此冷淡无趣,她若想得到他的心,撒娇痴缠是没有用的,索性来直接的,她就不信,日久生情这个词是白来的!
这一晚入睡後,郁云慈假装被恶梦惊醒。
「侯爷……我还是害怕,要不……您还是抱着我吧!」
低婉的声音,搭配着她害怕的表情,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惹人心怜。若不是景修玄自小熟悉吐纳功法,能从一个人的呼吸声判断其状态,恐怕都要被她给骗过去。
这个女人……他眸色渐深,并未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意,把她搂过来。
她窃喜着,满足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嘴唇微翘着,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她就不信,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他会不动凡心。
一连三天,郁云慈都用同样的办法让景修玄搂着自己睡。
直到第四天,他的伤口开始结痂决定离开。
左三及另外一名侍卫下来,帮助他们一起攀上崖顶,悄悄回到山下的驻紮之地。
出乎郁云慈的意料,采青也被接了过来。主仆相见,自是说了好一番话。
「夫人,您此次……可把奴婢吓坏了。」
采青一脸的心有余悸,那天夫人和程八小姐出门,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她的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终於忍不住去了大司马府。
守着侧门的门房一脸的不耐,差点把她赶出去。
後来终於等到程八小姐回来,程八小姐人有些懵,好像是将将在大司马府不远处的一间客栈睡醒过来。
她心道不好,连忙问自家夫人的下落。
程八小姐支吾半天,说不上来,脸色很不好。
她眼睁睁看着程八小姐怒气冲冲地策马离开,自己则像丢了魂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侯府。
夫人无故失踪,她不仅不能声张,还要死死地瞒着,要是传扬出去,夫人就算回来了,也不用再做人了。
左思右想,生怕要出大事,於是她把夫人失踪的事情告诉左四,左四一听,便连夜赶了出府,她则一夜未睡,心里祈祷着夫人一定要平安。
第二天,满眼血丝的程八小姐上门,说还是没有找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