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还没有说出这个宫女究竟犯了什麽事,就先把为虎作伥四个字说死,显然是意有所指。
那宫女浑身一颤,慌忙抬起头来,眼里也蒙上一层水意,在清荷作势要上来押她出去以前,慌慌张张地说:「奴婢说,奴婢一定老老实实交代。」
太后满意的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才向大家解释道:「哀家前些日子一个个地审问了崇姑娘中毒当日,在常春阁进出过的宫女太监。这宫女原本不是常春阁伺候的人,却不知为何跑进了常春阁,哀家起了疑心,便派人去她住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虽没有发现那钩吻之毒,但却无意间发现了她的枕头下,藏有一对并不属於她的玛瑙镶金耳坠子。试想区区一个下等宫女,何来这种精致的小玩意儿?哀家一问话,她就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必是心中有鬼,是以不肯老实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人。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这宫女真的见钱眼开,贪心地想得到不属於自己的东西,受人指使做出下毒之事也不足为奇,只是太后一直放着这事儿没有发作,等到了今日大家都在场,想必是要将事情闹大,将那指使的人当众杀个措手不及。
楚颜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却见下一刻,不待太后继续说,坐在人群里的沐念秋已然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太后娘娘,这宫女乃是奴婢院子里打扫前庭的粗使宫女,奴婢自进宫以後,也不曾与她说上话,不想今日太后娘娘竟发现她暗中行事诡谲,奴婢也想知道她究竟犯了什麽事,又是否真与崇姑娘中毒一事有牵连。若是其中真有蹊跷,莫说太后娘娘,奴婢也会亲自惩罚这个不知好歹的宫女。」
言尽於此,沐念秋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宫女身上,「你倒是说说,你那日擅离职守,跑去常春阁做什麽?太后娘娘所说的你枕头下面的那对玛瑙耳坠子又是怎麽回事?」
众人立马了然,原来这宫女是沐念秋身边的人,不过这位沐家千金自打进宫以後,就有了太子殿下给的特权,住进了沐贵妃的汀兰宫,如今她虽说这宫女是她院里的,归根结底还是沐贵妃的人。
那宫女的脸色白得厉害,还没说话就发起抖来。
太后目光冷淡地扫了沐念秋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哦?这麽说来,沐家大姑娘也不知道那耳坠子的事了?」
她这话听着可刺耳得紧,似乎是在嘲讽沐念秋到这个时候还装傻充愣,宫女是她宫里的,耳坠子除了她亲手给的以外,还能如何来?
总而言之,如今的情况对沐念秋很不利,听起来竟像是她指使这宫女做了下毒之事,然後赏了对方那对价值不菲的耳坠子。
顾祁看了眼鸦雀无声的众人,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冷冷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问了句,「你自己交代,怎麽回事?」
眼看着太子殿下亲自发问了,那宫女终於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颤声道:「回太子殿下,奴婢、奴婢确实是汀兰宫的粗使宫女,负责打扫沐姑娘的前院。那耳坠子是奴婢打扫台阶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见无人注意,就起了歹心,想着若是奴婢私下把耳坠子藏起来,也无人发现……是奴婢一时贪财,起了将这首饰据为己有的念头,所以才无端惹来今日之事。但奴婢绝对没有做过什麽下毒之事啊!奴婢不过一介低等宫女,但求温饱,不犯事就好,哪里还敢为了点钱财,做出这等害人性命的事情?还请殿下明鉴!」
她说得声嘶力竭,最後竟猛地磕了个响头,然後咚咚咚地一个劲磕起来,声泪俱下。
沐贵妃的脸色也难看了,当下站起身来,冷声道:「你说的那对玛瑙耳坠子,可是底边镶金、玛瑙里面略有细纹?」
那宫女边哭边说:「奴婢没有细看,奴婢自打拾到之後,就成日胆战心惊的,也不敢拿出来多看两眼,整夜整夜地担心,觉也睡不着……奴婢若早知道得了不义之财会难受成这样,说什麽也不敢把它据为己有的!」
沐贵妃气得指着那宫女,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後只得一边跺脚,一边道:「前段时日本宫就发现丢了对耳坠子,到处找都没找着,还以为是掉在汀兰宫之外的地方了,没想到竟会在你那里!」
看着这对姑侄很快把责任撇得一乾二净,太后冷冷一笑,眯着眼对沐贵妃道:「沐贵妃真是不仔细啊,这麽珍贵的耳坠子也能随随便便就掉了,一掉还掉一对,当真稀奇。」
沐贵妃脸色难看得紧,当下皱眉道:「那对耳坠子是当初皇上赐给臣妾的,哪能这麽轻易就掉了?怕是这宫女起了贼心,从臣妾屋子里偷出来的,如今见事情败露,怕受重责,这才矢口否认自己偷了东西,改说是拾到的。」
她这麽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若那耳坠子真是皇帝赐给她的,她又怎麽可能随随便便拿来作为犒赏送给这宫女?送钱也行,送别的首饰也好,御赐的东西可不是能随随便便送人的。
太后不依不饶的,也不继续和沐贵妃纠结这个问题,只微微一笑,「沐贵妃说得也有理,这御赐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只不过主子的东西但凡赏赐给下面的人,一查起来源,都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儿。而这等御赐的宝贝要是送了人,一旦查出来,做主子的只要矢口否认,随便给奴才安个盗窃的名头,称自己绝对不会将皇上赐的东西送出去,那底下的奴才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倒是个好办法。」
沐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声音也冷下来,「太后娘娘这话说得如此难听,当真是疑心臣妾便是那毒害崇姑娘的人不成?您口口声声说臣妾教唆底下的奴才下毒害人,又暗示臣妾见事情败露,栽赃嫁祸与这宫女,但如今什麽证据也没有,光凭您的一面之词便将臣妾说得如此不堪,未免也太过草率。太子殿下尚在大殿之上,您如此罔顾礼法、冤枉臣妾,当真合适吗?」
「哟,瞧你这话说得,哀家也不过是想维护後宫的安宁,所以不放过半点可疑之处罢了,你这麽一说倒显得是哀家刻意针对你了。」太后话锋一转,又问那宫女,「那好,且不提这耳坠子,哀家问你,你好端端一个汀兰宫打扫前院的宫女,大老远跑去常春阁做什麽?」
那宫女忙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奴婢因得了这耳坠子,寝食难安,生怕被人发现,又老早听说常春阁有个小太监常常替人运些东西出宫,所以就想着托他帮忙把东西给倒腾出宫去,卖个好价钱……只是那小太监一听说奴婢这耳坠子是拾来的,说什麽也不肯帮奴婢这个忙,奴婢只得……只得无功而返。」
听上去倒是好理由,沐贵妃的表情也放松了些,如此说来,倒都是这宫女的错,太后就是想把罪责推给她,也没法子。
太后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也早有准备,淡淡地吩咐身边的清荷,「既然她说她找了那小太监,清荷,你就问个清楚,究竟是哪个小太监,拉过来问话!」
楚颜终於开口了,声音温和谦恭,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皇祖母,那小太监既然是私下帮着倒腾东西的,恐怕您这会儿把他叫来,他也会打死不认帐。毕竟私下运送东西出宫是有违宫规的,他又怎麽可能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宫女承认自己犯了事呢?」
太后倒是没料到楚颜会站出来说话,眼微眯,看了眼沐念秋,又看了眼沐贵妃,心下了然,恐怕楚颜是在保沐念秋。
她笑了笑,「拖出去打上几十个板子,还怕他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