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第二十九章(5)
温公馆厨房里放眼望去,一片热火朝天,蒸汽弥漫。用人们杀鸡宰鸭,忙忙碌碌。素芬专事洗涤,手脚也忙个不停。管家进来四周察看,这个尝尝,那个舔舔,没有挑出毛病,却也照例训上几句:“各位一定要卖力,不要磨洋工,温太太说了,晚上剩下来的菜,每人都可以分一点带回家去。”胖子大司:“管家放心,保证不会误事。”管家来到素芬面前吩咐道:“今天客人来得多,人手不够用,晚宴结束以后,我想让你到西厅舞会去帮忙,端茶上酒你会吗?”素芬:“会的,管家只管吩咐就是了。”管家:“一旦进了主楼,我想吩咐也吩咐不了,全凭你自己手脚勤快,应付客人,千万不能惹客人不高兴,听到没有?”素芬:“听到了。”管家:“你到温公馆后,从来没有进过主楼,晚上进去了不要像个贼似的东张西望,晓得不晓得?”素芬:“晓得。”管家:“洗完东西到我这里来拿衣服,进主楼一定要穿得干干净净才行。”素芬:“我晓得。”
夕阳西沉。各色型号的小汽车头尾相接,鱼贯而来。政客巨贾、绅士淑女纷至沓来,纷纷抵达了温公馆。张忠良、王丽珍和老龚在门口热络地招呼迎宾。
温公馆西客厅里绣幔四垂,灯烛灿烂,轻歌曼舞,人头攒涌。素芬捧着银质托盘穿梭席间,为散落各处的客人上酒。华丽的厅堂中,众人起舞摩肩接踵,鬓丝丽影,浩浩荡荡,汇成一股旋转的洪流,踏着中三步舞曲转得荡气回肠。
何文艳被庞浩公搂着,边跳边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在她视线里若隐若现的,是相拥共舞的张忠良和王丽珍。素芬拿着空盘正要离开,张忠良和王丽珍刚巧从她身边擦过。这一闪而过的面庞引起素芬的注意,她目光急切地向人群中追去,但是,熟悉的面庞已骤然消失,再也不能找见。正在她若有所思的时候,跳舞的人撞了她一下,令她一惊,快步向侧门走去。舞步飞旋,张忠良和王丽珍、何文艳和庞浩公跳到了一起,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舞伴,又各自跳开去了。
何文艳和张忠良停止了旋转,换成小步轻摇。何文艳的目光向四周飞快地一扫:“听着,今晚动手。”张忠良没有领会问道:“动什么手?”何文艳不满地瞟他一眼:“看你这记性,我真服了你。忘了你我的杰作啦?密告庞浩公已经成功,警察厅今晚就要逮捕他。”张忠良吃惊地问:“今晚?那不是坏了我的好事吗?”何文艳媚眼一转,微微一笑:“我有那么笨吗?当然要等他把你的副董事长宣布好,我才会招呼警察进来逮他。”张忠良满意而佩服地:“你真不愧为我的好太太,高参!”何文艳一语双关:“到底谁是好太太,我劝你弄弄清楚。”说完,一曲终了。客人们向周边散去。何文艳放开张忠良,款款走到大厅中央,明眸流波,朱唇轻启,脆生生、娇滴滴说道:“诸位,请肃静,下面庞董事长有要事相告。”众人随即送上一片热烈掌声。
庞浩公鼓掌上前,居中一站:“诸位,我庞某六十大寿,多谢各位光临,多谢光临!借此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之机,容我向诸位宣布一件重要事情,重要事情:大兴公司董事、我的干女婿张忠良,从今天起出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望各位多多关照,多多关照!”说话时,素芬正好端着托盘走来,听到“张忠良”三个字,她不禁愣了一下。众人向张忠良击掌祝贺响起一片热络寒暄。喜不自禁的王丽珍忘情地跳起来亲吻张忠良。张忠良人逢喜事,更是精神焕发,他由王丽珍和何文艳一左一右挽着,步到大厅中央,神气活现地朝大家挥挥手,然后在王丽珍和何文艳脸颊上各吻了一下。这一吻就像吻在白少魂、欧阳菲菲、老龚、崔经理、林老板、庞太太、柯局长等人脸上,令他们激动不已,拼命拍手。而这一切,全被素芬看在眼里!她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托盘从她手中滑落,砰然落地,银质器皿和玻璃酒杯砸在花岗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她晕倒在地。众人为之一惊,宾客中一阵骚乱。张忠良、王丽珍和何文艳不由朝那望去。
两个女佣迅速跑了过来,将瘫软无力的素芬扶起。素芬奋力上前几步,拼足力气颤声一喊:“忠良!”张忠良陡然色变,定睛一看,认出她来,脱口而出:“素芬!你……怎么在这里?”“忠良!”素芬摆脱了女佣走近他。张忠良迅速退后几步,与她保持着距离。素芬停下来,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丈夫,两个人四目相交,心中激起多少涟漪!全场寂静,鸦雀无声。一根别针从王丽珍手上落下来,掉到地上弹跳数下,竟能听出清细的丁丁之声。
素芬失神地面对丈夫,清泪盈眶,强忍着没有落下。张忠良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王丽珍和何文艳神色突变,很快意识到张忠良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不寻常关系,立刻生出无比的妒恨,凶狠的目光直逼素芬而来。素芬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丈夫,从头看到脚,嘴唇发抖:“忠良,你……你变了……”王丽珍疾步走到张忠良身边,推了他一下,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张忠良不知如何作答:“她……她是……”何文艳上前质问素芬:“你是他什么人?”庞浩公也怒形于色地跑过来,质问素芬:“怎么?怎么?你是干什么的?”素芬可怜又害怕地看着他们:“我……”庞浩公急了:“你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有病啊?”素芬摇摇头:“我没有……没有病……”王丽珍横眉怒目地质问张忠良:“你怎么不说话?这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说呀!”张忠良急得满头大汗,张口结舌,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