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第爱寺寺章
?枪在董知瑜手中发烫,却没有被叩响,她认出了傅秋生的身形和声音。
怀瑾听了这一声,亦是错愕,再看清摩托车上的人老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人??”一旁暗处,竟有人厉声质问。
“玄统司傅秋生!”傅秋生一手举着枪,一手将事先准备好的证件示出。
短短一个回合对话,却又颠覆了怀瑾和董知瑜的第一想法,怎么这是两路人?
怀瑾即刻明白了,暗处的,是缪虎的人,可傅秋生说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是什么意思?
董知瑜脑中则更为混乱了,她的认知区有一个很大的盲点,一直到她和怀瑾中断联系时,怀瑾还不知道是缪虎在查,也就是说,董知瑜是不知道缪虎这一方的,之前那一刹那,她只以为傅秋生带人来了,听了这对话,她又将枪口转向暗处的几个人,他们究竟是谁?
还有,怀瑾的任务,是什么?
“阿瑾,你上车来!”傅秋生大声喊道。
“不许动!她俩都要跟我们回去!”暗处的人走了出来,黑黢黢的身影在摩托车大灯的余光里僵持着,一同僵持的还有几只同样漆黑的枪管,枪管尽头是可以将一条生命顷刻吞噬的枪口。
“怀瑾的任务是把董知瑜引到这里,现在任务完成了,毛局长要见她。”傅秋生缓缓说道。
董知瑜举着枪的手一软,愕然看向怀瑾,去她的脸上找寻答案。
怀瑾也暗暗吃了一惊,却没顾得上多想,她顾着的是董知瑜,瑜儿听了这话要作何反应?她猛地转过脸,撞上董知瑜的目光,两道同样透着惊痛的目光先是生生碰撞,接着交相痴缠,泪水在怀瑾的眼眶中饱和了,落了下来,董知瑜的眸中渐渐收敛了惊与疑,柔和起来,随即又变凄婉。
该来的,终是要来了吗?
“傅先生,对不住了,两个我们都要带回去,这其中是否有误会,等我们回局里总能说清楚,”那边领头的一个说道,“眼下,我们几个只能照着缪队长的命令来。”
“缪队长?缪队长难道连毛局长的面子也不给?”傅秋生也当仁不让。
那边干笑一声,“傅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可是赤空党,”说着朝怀、董二人扬了扬下巴,“有什么闪失,你我恐怕都难以交代吧。”
傅秋生刚要再说什么,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在了他的脑袋上。这趟自己是赶了个巧,撞到了这些人出手的档口赶了来,可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怀瑾被他们带走的命运。
董知瑜仰头看了看天穹,那里悬着一枚月,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还差那么一点点,月就圆了。
四小时后,二月十一日早晨六点。
人是套着黑色头套从后门带进来的,这里没人知道今早进来的两个犯人是谁,犯了什么罪,不过能进这层审讯室的,跑不掉是赤空党嫌犯。
怀瑾坐在狭小局促的审讯室中,看着手上那沉沉的手铐,若干年前她曾想过,也许某一天自己会戴上这东西,不过在当时的设想中,给自己戴上手铐的是汪伪的人,是晦国人,从不是自己的同志。
失误在哪个环节?
很明显,缪虎和傅秋生各自通过自己的手段查出了王家村这个地点。缪虎那边,要么是像自己先前担心的那样,从电话记录里破获了暗码,要么就是暗中跟踪了董知瑜,可从董宅到王家村这么多环节,要想一直跟着她而不被她发现,可能性又有多大?傅秋生那边呢?三天前还被自己下药留在了公寓中,现在何以精准找到了王家村?他和缪虎的人所说的话,显然是在保自己,另外他提到了毛士人,这件事究竟牵连进了多少人?
最为关键的是,怎样救董知瑜?
另一间狭小的审讯室中,董知瑜闭着眼睛,也试图理清这一切。
和怀瑾不同,这些年来,她时时为这一刻准备着,原本在被捕时,她有机会了结自己,也有机会豁出去打死一两个敌人,可她放下了枪,为了怀瑾。
敌人究竟是如何找到王家村的?傅秋生在这场变故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是敌是友?从被包围的那一刻到现在,怀瑾只来得及对她说一句话:“放心,我是安全的。”
这句话包含了很多信息。首先,她为什么是安全的?傅秋生所说定不是事实,那么他是故意说给那一方的人听的,所以,傅秋生的身份之一,是救怀瑾,而怀瑾能够肯定她会被救,说明他们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方案。其次,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不安全。
她不知道怀瑾和傅秋生有什么方案,也不知道傅秋生是否要救自己,但她知道,怀瑾定会想方设法救自己,所以,从现在开始,她所要做的就是沉默。
沉默便不会说错话,不会影响傅秋生救怀瑾,不会给怀瑾制造麻烦。
她睁开眼睛,静候暴风骤雨。
傅秋生垂着头站在毛公馆的客厅中,“局座,”他抬起充血的眼眸,“这事宜早不宜迟,那边介入的人越多,我们越弄不出怀瑾了。”
毛士人背着手,“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好出面了,你秘密换到的电话录音基本就是她通共的铁证,也许你可以帮她狡辩,说我们玄统司想自己抓到董知瑜,所以秘密通过怀瑾给她下套,可为什么要费这么多事将人带到王家村实施抓捕?在玄武城不能抓吗?”
“属下想过这个问题,在玄武城实施抓捕,很容易走漏风声,这是玄统司的家丑。”
“怀瑾动身前为什么要给你下毒?”
“因为任务是局座您秘密对怀瑾发出的,属下并不知情,当时怀瑾感觉属下有些怀疑,又不能下重手,于是只得让属下昏迷。属下连夜赶来向局座汇报,这才知道真情。”
“老傅,你说的这些都有些牵强,完全在对方愿不愿意相信,你觉得青统司的人愿意信吗?”
傅秋生垂下头,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些都说得通,是毛士人,是他不愿为怀瑾担这份责任,毕竟,这是以他毛士人的名义列出的证词。一旦被推翻,就连毛士人自己,恐怕都要担上通共的罪名。
“局座,您不出手,那傅秋生也就离被定罪不远了‘歌阙’线”
毛士人摆了摆手,踱步到窗前,半晌,缓缓转过身,“我不能直接出面,这件事,我私下和身在溪口的委座通通气,但愿他能顾念旧情,拉她一把吧。”
缪虎办公室。
一只茶杯实实地砸在墙上,摔得粉身碎骨。
“说!傅秋生怎么找过去的?!”
“是电电讯处”副队长一急,口齿也不利落了。
“没用的东西!”缪虎桌上的台灯应声被甩出,“我缪虎辛辛苦苦查来的成果,电讯处要捣乱,玄统司要干预!休想!给我审!现在就审!夜长总会梦多!”
“缪缪队那个董知瑜,同党都跑了,可以直接处死了吧?”
“蠢猪!谁说她同党都跑了?你当怀瑾是谁?董知瑜于我们的意义,就是指认怀瑾。”
“是是”他还想问什么,却不敢了,等头儿消气了再说吧,他想。
“就是逼供,也要给我逼出来!”
缪虎却像会了读心术,径自将答案给了出来。
审讯室的门“吱”地一声开了,进来了个满脸堆笑的男人。
“董知瑜小姐,”对方将这名字略一玩味,“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可是一直记得当年新年茶会上献唱的董翻译——董美人啊!”
董知瑜略一迟疑,朝他看了看,随即收回了目光。
“鄙人刘长喜,怎么样?有印象吗?真是久违了啊!”
她记得这个刘长喜,他曾在自己面前出现过一次,那是四一年春天,在鸡鸣寺那边周碧青的机要室里,这个刘长喜复今井信男的命令去取怀瑾的生平履历,可他当年是跟晦国人混的,今日却被国民政府吸收,做了他们的爪牙,一个当初帮着晦国人的汉奸走狗,今天却以审讯者的身份坐在自己对面,这个国民政府,定然不日即亡!董知瑜忿忿想道。
“嘿嘿,”刘长喜一声讪笑,“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建立起关系嘛,对不对?董小姐,我刘长喜向来怜香惜玉,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哎唷你想想刑讯室那一套一套的,可让我怎么忍心哦!你看你这小脸儿,”说着向董知瑜伸出了手,被她一扭头躲了过去,“嘿嘿,性子还真烈,你看你这小脸儿,白白净净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多标致,非要弄得这儿缺一块,那儿多一点,血呼啦嚓的,啧啧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是吧?”
董知瑜冷冷地看着前方的虚无,她在阻避刘长喜的一切言语,在施刑前,对方会先利用心理战略试图攻破自己,她不知道这个刘长喜水平如何,但既然决定了一路沉默,她就会尽一切努力将他的话阻隔在意识之外。
“董小姐,我呢,私心是不想对你动刑的,其实很简单啊,我也不瞒你,以我们现在对你掌握的证据,死十次都可以了,你那个同党呢,我们还在调查,已经有了眉目,很快恐怕也能定罪了,现在这一环,也算对你法外开恩,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能指证怀瑾是赤空党,我刘长喜跟你保证,让你好好地从这儿出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