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3(1)
颠颠簸簸的大车,在荒凉的乡村土道上行走了整整一天,天已经黑下来了,仍然看不到目的地在哪里。白刚被押送着向死亡之谷走去,可是他却比任何人都心急,想早点到达那个他一无所知的目的地,老问车夫还有多远。车夫早就回答说:“快了,快了。”再问,还是这话。起初白刚以为车夫是在骗他,往好里说是在安慰他。后来才发觉,车夫确实不知道准确的到达时间。从县城出发时,每经过一个村庄,他还说说这村叫什么名字,走出了多少里。后来离县城三十多里时,经过一个小桥,进入一个较大的村庄。在这里车夫说:“咱们吃点东西吧,也喂喂牲口。现在这里没事了,以前人们经过这里,就像到了鬼门关,都是胆战心惊的。”白刚说:“为什么?”车夫说:“土匪多呀!再往前几十里地就没什么人家了。人们都知道:杨家铺,洼里桥,雁过也拔毛。男人不在家,女人也不饶。也有人说是大人不在家,孩子也不饶。”说得人毛骨悚然。
过了这村,真是便不见村庄了。极目远望全是白茫茫的盐碱地。没有什么可供辨认的建筑物,也不见树木。地上光秃秃的,连根草也很难见到。走了多半天了,仍然是这种荒凉景象。给人一种无情的压抑。天黑以后,黑蒙蒙中觉得走到哪里全是一模一样,连方向也难辨认了。车夫也感到迷惑了,不时下车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岔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还不断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到了哪儿啦?”为他这种惶惑的情绪所感染,车上的几个人,不管是押送的还是被押送的,心情也都有些沉重。连车夫也不知道到了哪儿,还能再问吗?人们都沉默了。
沉默给大家带来了压力。对于白刚来说,则不仅仅是压力,把我弄到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干什么?他原以为是把他送到一个什么农村进行改造,所以没有害怕。他知道现在农村还很苦,物质条件很差,不过再苦也苦不过战争年代。他还愿意生活在农村,和农民在一起生活虽苦一些,但相处愉快,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可是现在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早就听说这个县份是历史上有名的充军发配罪犯的地方,他以为那早已成为历史,怎么现在还是这样荒无人烟?看来他又错了。什么可以接近群众,可以创作,这只是幻想。天哪!这是去一个什么地方?
终于在漆黑的夜里,远远的天边,在高空中出现了一片微弱的红光。车夫突然用鞭子朝那里一指,高兴地说:“快到了,那不是?那里就是要去的地方。”于是几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把目光集中在那一点亮光上,越来越近了,越来越亮。由一片红光,渐渐的变成了耀眼的白光。哈,真的到了。在白光的映照下,已经可以看见一个黑黝黝的村庄。白刚这时也从烦闷迷惑中抖起了精神,立即坐起了身子,对着这片白光,心中高兴起来,不仅终于到了,而且这里还有电,在黑夜里还能有这么一片光明,这在黑黝黝的农村之夜是很独特的。在灯光里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许多房屋了,啊!那不是村庄,一排排的房子非常整齐,还有高大的建筑物,里面发出耀眼的白光。车夫说那里是“供应站”,就是这里的百货公司,里边吃的用的布匹百货样样都有。白刚心里更加舒展了,哦!这里简直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小城市嘛!一般县城里,夜里也没有这么明亮啊!他对到农村虽然早有精神准备,但一想到黑夜四处都是黑黝黝的,屋子里只有豆大的一盏油灯,终究使人感到莫名的压抑。想不到这里却是一片光明,真是太好了。
越走越近,白刚逐渐看清了,那耀眼的白光,不仅来自“供应站”,还来自几个电流强大的探照灯,强烈的灯光来自高高的岗楼。把岗楼连在一起的,是密密的铁丝网。白刚那兴奋的心情顿时消失了,一阵悲愤不平立即涌上心头,这不是要把人关起来吗?凭什么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我受的是行政处分,这里不简直是劳改队吗?不行,到这里我要找领导问清楚。
但是到了一个庄严的灰砖大门口,押送的人却不准他进门,让他在外边等待。他们说办个手续,很快就出来。等待了很长时间仍不见有人出来。他倚在大车上,暗暗生气:办个手续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我不能去?把我送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总得有人给个交待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大门里走出一个穿绿色军大衣的小个子。大衣几乎扫到了地面,而且袖子也过于肥大,一直到了膝盖上,绿色的大衣油乎乎的已失去了本色。那个矮个子一出门便东张西望地搜寻,看了一会儿好像没有找到什么,便喊道:“谁叫白刚?”
白刚看了看这个人,觉得好像是个小勤务员,不知是随手抻了谁的一件大衣,大概是这里的领导或是押送他的人让他来找自己进去谈话吧?便从大车的黑影里走出来,说:“我就是。”
“跟我走,大车也跟我来。”小个子说完便迈着大步急速地向探照灯的方向走去。白刚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三个人呢?”
“你和他们没关系了,快跟我走。”“我要找这里领导谈话。”白刚喊叫着。“我就是你的领导,今后你就归我管。”小个子头也不回,仍不停地往前走。白刚只好无可奈何地跟过去。
他虽然早就料到对他的处理会是无情的,也有这个精神准备,什么同志、朋友、熟人都完了,今后一切都会变得冷漠无情。但对此还是感到极大的震动,觉得从心里往外冷,几乎僵在了那里。送他来的这几个人,他们始终是朋友,虽然我受了处分,但是此刻他们竟会这样绝情,这样冷酷,没有一句话,连个影子也不见了!就这样把我交给了眼前这小个子。他既然说是我的领导,初次见面,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呢?为什么这样冷漠?“走快点,跟上来!”小个子回头看了看他,命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