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陈府

17.陈府

?当今皇后谢氏,出身陈郡谢家。

当年谢家出事时,帝后感情一路降到冰点,谁都以为谢氏这个皇后要做到头了,却不想皇帝居然驳了所有废后的折子,不仅没有收了谢皇后的凤印,还封了当年与太子竞争最为激烈的二皇子为藩王,直接将人送去了封地。

那段时日,朝堂形势不明,太子终日惶恐,皇后独坐冷宫,若非越太后一道懿旨令越家退出朝堂,亮明自己立场,断了三皇子蠢蠢欲动的念想,破开了局,怕是夺嫡之势会如燎原火瞬间烧灼起来。

但那之后,皇帝终究不再留宿荣华宫,苏贵妃趁势而上,谢皇后与苏贵妃势如水火。

如今谢皇后居然想给苏贵妃之子——七皇子季珏说亲?说的还是如日中天的杨家?

“……仔细想,倒也是她能做得出的事。”王氏柔身将一盏清茶递到杨霖面前,“谢家姐姐当年便最是要强,无论是家族遭难,还是后来苏贵妃仙去,她都谨持身份,不堕世族之名,执掌凤印公正严明,也不曾徇私对七殿下做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泥人也有几分气性,还不能让她出格一二?”

杨霖险些气笑,“她出格都出到你女儿头上了,还同情她不成?敢把主意动到我的阿离头上就是不行。”

“我也没应下啊,你急什么?”王清筠语调轻轻柔柔,“当今只要是不让阿离做太子侧妃,那对皇后来说便都是威胁。她既选了七殿下,何尝不是在将皇上一军?”

七殿下季珏,母亲苏贵妃已逝,外家是苏家,有一个当国子监祭酒的舅舅,还有一个三宰相之一的舅舅,与燕亲王府的关系也极为亲近,论实力本就很强,若是再加上信国公府杨家……

“谢皇后走了一步险棋啊……她哪是在牵线,根本是在试探皇上。”杨霖呼了口气,调整姿势躺在王清筠膝上,后者纤长微凉的指尖顺势按压在他头上,帮他缓着疲惫,“可若是……当今想要废太子呢?”

咣当——

还没来得及添水的碧玉盏被撞落在地,王清筠愣了愣,第一时间便四处瞧是否有隔墙耳。待发现整个松涛苑正房只有两人时,她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你疯了,这等话都敢说?”

杨霖起先有些好笑,觉得她反应太大,但见她脸都白了,才意识到真吓着了她,赶忙抱着人安慰,“莫怕莫怕,我瞎说的,莫当真……”

王氏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自小深受父亲王照教导,嫁到杨家后,丈夫也从不低看于她,常与之议事,政治素养比之一般官场上的人都高,自然想得深远。

若是杨家听从谢皇后之意,让七殿下娶了杨缱,那么七殿下便会引起皇上和太子的警觉,若皇上属意太子,七殿下会出局。可反之如果皇上想废太子……七殿下便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皇上决不会坐看世族坐大,假若有朝一日七殿下真夺嫡成功,那么杨家,就会成为下一个谢家。

“不行,”王清筠一下从丈夫怀里脱出,“我得去回了皇后。”

“哎哟清儿,别冲动。”杨霖赶忙拦她。

王氏顿时气急,“你拦我作何?真想让阿离嫁季珏?!”

“当然不!”杨霖赶紧辩解以示清白,“我若同意,还犯得着跟陈家议亲?冷静,冷静,我方才真是在乱说,当不得真。”

他拳拳诚挚,看得王氏消了大半火气,却还忍不住捶打他,“杨伯风,你还知不知你是首辅!这等臆测之事都敢说?是不是达官显贵做腻了,想换种活法啊?!”

连字都唤出来了……这是真气着了!杨霖顿时诚心认错,“我错了清儿。”

王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半晌才硬声道,“当今真有打算?”

“什么打算?我不知啊。”杨霖果断开始装傻充愣,“总之,咱们阿离不嫁他们姓季的,我向夫人保证!”

“……算你识相,没想卖女儿。”

杨霖哭笑不得,“我哪敢啊!阿离是我心头肉,我卖了谁都不会卖她!不就是结亲么?大不了让绪尘娶个公主算了……我看靖阳就不错,与阿离有交情,还是他同窗。他这个做大哥的,是时候给妹妹遮风挡雨了。”

王清筠目瞪口呆:“……”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

两人恳谈了一日,到最后也没探讨出个结果,但至少在女儿的婚事上达成了共识。翌日,王氏便给礼部尚书陈府递了帖子,带着杨缱和杨绪尘登门。

陈尚书夫人梅氏早早便等在门口,两人许久不见,梅氏很是激动,眼眶微红地拉着王氏不放。

梅氏的老家在襄阳,早年曾随母进京,当时便是住在王家,同还未出嫁的王氏有着一段手帕交情。然而毕竟不是近亲,王家破败之后,王氏又上了香茗山,两人多年未见,情分说不上多浓。

可就因这一层久远的关系,令多年没见过娘家人的王氏感慨万分,对梅氏打心底里亲近不少。

“这便是尘世子和四姑娘了吧?”梅氏目光切切地望着王氏身边的一双儿女,确切地说,是在看杨缱。

“见过表姨。”两人对梅氏行礼。

“哎哟,这可使不得。”梅氏嘴上拒绝着,脸上的笑却愈发灿烂。

王氏笑道,“有何使不得?不过小辈见礼,你受着便是。老爷不放心我独自出门,恰好尘儿得闲,便陪着来了,你莫介怪,让他瞧朗儿去,咱们自说说话。”

“好好,”梅氏赶忙应下,“朗儿如今在沉香苑,世子自去便是,莫怪表姨招待不周。”

杨绪尘笑着应了。

待他离去,梅氏带着王氏母女回了正厅。

“你这些年气色越发好了。”梅氏无不羡慕地看着王氏那张瞧不出岁月痕迹的脸庞,“当年你便最是出挑,如今也没变。”

“哪能啊,儿女都大了。”王氏说话温声细语,“倒是你,瞧着心思颇重,可要注意身子。”

梅氏叹,“怎能没心思,这朗儿……不过太医说,好好将养就能好起来,不会落下病根的。”

她话中有话,王氏心中明镜似的,“那便再好不过,待会你带我也去瞧瞧,我这做表姨的,不看他安好,心里总是惦记,怕他吃苦头。”

梅氏笑着点头,心里却不太是滋味。

虽说两家想结亲,自家儿子出了事,对方总是要心里有数,但一想王氏这是来探底儿,她就不舒服。不过再想,这也算是信国公府表态啊,王氏这不一归家就主动来了么?

这可是国公夫人回府后第一个拜访的地呢。

“不说这个了。”梅氏一扫心中不快,目光投向杨缱,“四姑娘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一次,转眼这么大了,来让表姨好好瞧瞧。”

……

那厢,杨绪尘在小丫头的指引下来到沉香苑时,入眼便见到了身着黑衣、腰挂佩剑的严肃侍卫。他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谢过带路丫鬟,之后,在那侍卫冷眼注目下,面不改色地走向陈朗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恰好有人打内而出,两人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怔。

“尘世子?”

“小王爷。”

“你这是……”季景西看起来颇为诧异,“来看陈朗?”

“小王爷竟果真在侍疾。”杨绪尘目光落在他手中端着的药碗上。

季景西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

总不能说,他是提前知道有人来陈府,才做做样子的吧?

两人寒暄了两句便没了话说,季景西当即让过身子,“尘世子请自便。”

“多谢。”杨绪尘信步进了房间。

刚踏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

面不改色地走进内室,映入眼帘的便是半躺在床上、一条腿固定着的陈朗。比起从前,他的确消沉憔悴许多,若不是杨绪尘眼力惊人,怕是一眼未能认出他来——

从前的陈家三公子容貌上虽说不得惊为天人,但也算俊逸,如今却是半边脸都伤得不轻,破皮之处已经结痂,猛一看,甚是怖人。而那断了的腿则被固定着,一旁的小厮正尽心地帮他按摩另一条腿,怕躺久了不舒坦。

“朗表弟。”杨绪尘走上前。

陈朗见到来人,下意识挺直脊梁,紧张地往他身后瞧了瞧,“尘……表哥?你……”

“陪母亲和妹妹过府探望梅表姨,她们还在叙话,我先来瞧瞧你。”杨绪尘说着,在离床不近不远处站定,“表弟可还好?”

“还行吧……”陈朗听他是一人来的,悄然松了口气,“来人,给尘世子看座。”

杨绪尘轻摆手,“不坐了,恐过了病气给你。”

陈朗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伤病的虚弱,“无所谓,反正已是如此。不过如若我真瘸了,贵府会退亲吧?”

“本就未定,何来退?”杨绪尘摇头,“表弟还是放宽心思,先养伤为好。”

望着眼前镇定自若的男子,陈朗唇角笑容微冷,“我如今这副模样,怕是你们巴不得亲没议成吧?我受伤月余,这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个表哥来探望。”

他话中怨气颇深,杨绪尘不接话茬,咳了一声,淡淡道,“表弟看来恢复的不错,我已问过太医,想必没多久便可下床了。”

陈朗扯了扯嘴角,也不知该与他说什么。亲疏有别,加上那一层议亲的关系,总归不愿让人瞧见他的不堪,干脆闭眼假寐。

杨绪尘见状,便决定告辞,“那表弟先歇着,待会我母亲兴许会来探望,保重。”

话音落,陈朗猛然睁开眼睛,见他还未走出两步,突然高喝,“杨绪尘!”

前者停下身形。

“你……”听到王氏也要来,陈朗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我知道,你们就想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瘸了或毁了容貌,好确定我与缱儿的婚事是否能成吧?”

“表弟慎言。”杨绪尘目光沉静,“舍妹与你并未定亲,这等亲密称呼还是别乱出口的好。”

“呵,”陈朗眼底燃烧着汹涌的怒火,唇角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让我慎言?杨绪尘,你为何不干脆明说你国公府嫌我陈朗?觉得我陈朗配不上杨缱?”

“没人这么说。”杨绪尘面不改色。

“你没说,可你心里却这么想!”陈朗气极了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甚至无法忍受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我告诉你杨绪尘,你别急着看不上我,你妹妹那副清高刻薄……”

“朗表弟。”杨绪尘轻声打断他,古井无波的双眼渐渐冷下来,“你累了。”

“我……”陈朗下意识反驳,却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神,整个人仿佛瞬间掉进冰棺之中。他猛地缩了缩瞳孔,心底泛起一阵恐悸,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见他不再开口,杨绪尘轻描淡写扫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刚踏过门槛,便发现某个趴在窗棱上,正大光明偷听的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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