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道晨光 薄允慎,你有种再说一遍
时初晞有很久没有说话,她脸上没有任何异常,背靠在长椅里,偶尔喝一两口水,唯有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的草丛。
江穆城看了她两眼没有再出声,有时候人往往表面越平静,内心的波动越是巨大。
一阵脚步声传来,吴沁言小朋友脸蛋红扑扑的奔到时初晞面前,小手拉住她的大手,往前面指,意思是她要去看别的动物。
时初晞怔怔的竟被小丫头拉了起身,江穆城笑着问:“小沁言,想去看什么,爸爸陪你?”
——老虎。
吴沁言小朋友吃力的比划了一下,然后没理江穆城伸过来的大手,而是迫不及待的拉着时初晞的手。
时初晞恢复了一些神色,扯唇一笑:“好,就去看老虎。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老虎这会儿在睡觉,因为老虎是晚上活动的动物。”
睡觉?吴沁言小朋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更是一脸期待的想要去看。
老虎笼内有成片一人多高的草丛,找了半天才在不起眼的阴凉处找到老虎的小半个身影。
时初晞抱着小沁言吃力的举得很高,也只能够让小丫头勉强看到老虎一片背脊上的花纹。
“我来抱她。”江穆城沉稳的声音突然出现,大手稳稳的从她两只手下穿过,夹着小丫头的胳膊窝轻松举高,转眼间吴沁言就骑上了他的脖子。
小丫头第一次开心的直踢腿,吓得时初晞赶紧扶住小丫头,提醒她:“不能动,小心摔下来。”
吴沁言小朋友这才乖乖的不再动,站得高就看得远。小丫头坐在人高马大的江穆城肩上,一下子就看到了老虎在草丛里闭着眼睛,正睡觉呢。
时初晞仰脸看着小沁言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可爱,心中也溢满了感动,孩子是最纯真的,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放在脸上,和孩子相处起来永远可以没有负担,没有包袱,不需要去想太多。
成人不一样,彼此间有太多的防备、面具、隔阂。老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成年人的世界永远没有孩子的世界来得纯粹透明,那里有阳光,也有陷阱,很多陷阱一旦跌入便是万劫不复。
她现在身处陷阱而不自知吗?
答案是不知道,她好象走进了一片迷雾,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
玩到下午三点,吴沁言小朋友终于趴在江穆城背上睡着了,时初晞和江穆城从动物园最深处沿着有点坡度的山路往下走。
江穆城侧头看一眼背上的小丫头,清冷的眼中写满柔和:“时小姐谢谢你。今天小沁言玩的很开心。”
时初晞眼中笑意流转:“不用谢我,应该谢谢你自己,如果没有江先生你,今天她不会玩的这么尽兴。”
江穆城笑:“我知道时小姐的意思,以后我会继续多抽时间陪她。”
她弯唇,“那是再好不过了。”
江穆城停下脚步,把滑下去的小沁言身体往上抬了抬,继续往下走,“时小姐,你和慕容冥认识?”
“认识啊。”时初晞没有隐瞒,“他请我帮他翻译过项目企划书。”
江穆城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白,意味深长道:“前几天有人在一家法国餐厅看到你们一起吃饭,好像他喊你……‘嫂子’。”
谁都知道慕容冥和薄允慎称兄道弟,能被慕容冥叫嫂子的,几乎就是和薄允慎扯上关系的。
时初晞脚步停滞,随即正常走路,淡话不语。
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说,两人都明白。
他明白,她和薄允慎是夫妻,她明白他提醒她,小心那个男人。
……
下午四点多。
时初晞给儿童椅上的吴沁言小朋友系好安全带,小丫头脑袋歪到一旁,嘴角带着笑容,睡得很是香甜。
时初晞不由自主的盯着看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像自己小时候,无忧无虑,只要给一点快乐就能开心一整天。
动物园很大,一天的运动量下来有点吃不消,时初晞坐在后座有点昏昏欲睡。
不想就这么睡过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想看时间,从双肩包里摸手机,摸了半天惊觉一个事实,她没带手机,昨晚忘记充电,早上起床就插上电源,后来走的太急,忘记拿了。
不知道时豫今天的面试怎么样了。
等江穆城的车到了小区门口,她便出声说:“江先生,车停在门口就好,我直接下去。”
江穆城看她很着急,直接把车停在路边,“时小姐,是不是耽误了你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哦,对啊,他这个大老板在这儿,她就不用去问时豫了。
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原先时豫的身份没暴露,要是告诉他时豫是她弟弟,岂不是有开后门的嫌疑?
她这么一考虑,江穆城侧首看她欲言又止,似乎早已看出了什么:“时小姐是不是想问令弟的事?”
“……”
“原来江先生知道他是我弟弟。”
“我用人向来要把对方的底细调查清楚,自从令弟把简历投入我公司邮箱起,我就让人查过了所有关于他的资料。”
时初晞愣愣的:“江先生真的想涉足AI领域?”
“这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在海外网罗这方面的人才,花重金建立成这个项目。”江穆城谈起这些眼神中泛着冷静的光,“我问过他的导师,令弟能力不错,也足够优秀,我才决定邀请他加入我的AI计划。”
也就是说,时豫被录取了。
时初晞了然,时豫的优秀有目共睹,从很小的时候他的功课就很好,这也是时泰铭很早就把他送去国外读书的原因,甚至他早日学成归国,创下一个企业王国。可惜,时泰铭没等到这一天,倒成了阶下囚。
“不过……”江穆城话锋一转,“他好象还在观察要不要加入。”
呃,这倒是的。
时初晞不止一次听到时豫说过,他要考察欧嘉集团再考虑要不要加入。
“抱歉,我也帮不了你。”她无可奈何。
“不用你帮。”江穆城笑着耸肩,老神在在的口吻,“对于他这种初入职场的小年轻我还是有办法的,我让人开了一个他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时初晞一听就知道他开的是什么,无非是丰厚的薪酬。
他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来往车辆很多,不能停太久,她准备下车,然后最后一刻回头:“江先生。我很了解我弟弟,他虽然年轻,但是他的眼光很长远,恐怕单单靠钱绑不住他。”
“时小姐的意思我明白,这个AI计划不是我的一次心血来潮,它的前期需要巨大的投资,任何人都会担心它后期资金不足,不能继续下去。”江穆城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声音笃定:“不过这个项目目前网罗了很多国际上的顶尖人才,其中就有令弟最仰慕和崇拜的AI大神,当然筹集到的资金也是充沛到不可想象,就算研究个三四十年也不成问题。”
时初晞一愣,下一瞬间又一次听到了令她心跳加快的名字。
“外界只知道黑翼集团的靳珩和欧嘉集团合作投次了一个项目,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是两个,另一个就是在秘密中进行的AI项目,投资远比前一个项目要多上很多。”
他没有具体说投资数字,时初晞已经说不出话来,慕容冥说过欧嘉集团和黑翼集团合作,黑翼集团投资了十亿美金,如果AI项目比这个要多的话,少说也要几十亿美金,确实是令人震惊的庞大投资案。
只能说明,江穆城以及他的欧嘉集团这次真的走在了时代的前端,居然肯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去研究高科技的人工智能。
不过这些离她很远,她更关心的是靳珩。
“江先生,我有个不请之请。”时初晞放在前座上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捏紧,声音也低了好几度:“你是不是有靳珩的联系方式?能不能透露给我,我保证不能说是你给我的。”
“恐怕不行。”江穆城摇头,爱莫能助的说:“不是我不想给,是我和他联系全是通过他的助理邮箱,并且那个邮箱是工作邮箱,只接收工作内容,不谈私事。”
也就是说要想联系上靳珩,得先通过靳珩助理的过滤,无关紧要的事是不会送到靳珩面前的。
时初晞脸上掠过一阵失望。
江穆城看着她,“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系上另外一个人,通过她或许能联系上靳珩。”
“你是说宁黎娇?”
“你认识?”
何止认识,还被威胁了呢。
时初晞告诉他:“上次我和慕容冥就是找她递的项目企划书,接触过一面,是个厉害的女人。”
“她跟着靳珩有好多年了。掌管着黑翼集团所有的财政大权,最近她搬到临鸿市的消息不胫而走,通过各种渠道找她递企划书的大有人在,但是好象只有慕容冥成功了。”
时初晞眉心一跳,这说明什么?
说明宁黎娇很早之前就掌握了她和靳珩的关系,那天在餐厅不是偶遇,是故意设计的,她和慕容冥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运气好,事实上完全在他人的视线之下。
通过江穆城联系上靳珩的方式看来行不通了,时初晞勉强笑了一下。“江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江穆城眸中深处若有所思,淡笑回道:“不客气!就当这些信息是给你今天陪小沁言一天的回报,明天见!”
时初晞没说话,唇角抽了抽,还真是个商人啊,三句话不离回报二字。
……
推门而入,看到一片漆黑的公寓,时初晞感觉到心口有股浓浓的失落。
一天她的手机没带在身上。他竟然也没联系她,不然以他的性子早过来在公寓里等她回来。
时初晞自嘲的笑了声,发现时豫也没回来,先回自己卧室拔下仍在充电的手机,时豫在中午的时候发了一条微信给她。
——我考察过了,AI这个项目欧嘉集团诚意满满,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只是一时兴起。一年前他们已经开始在筹建所有相关事情,由于这个项目的研发地点不在临鸿市,所以我要先搬过去,等我安顿好了再和你联系。
江穆城说的真的没错。时豫被打动了。
这么说时豫走了?
她急忙跑到他房间,打开灯,他的行李箱不在了,衣柜里的衣服也带走了,只有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
这小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算了,他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她摇了摇头,关上灯,拉上门。准备回到自己房间。
倏地,她视线穿过客厅,发现露台上有个黑影,脚步停下,头皮发麻,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第一反应会不会是薄允慎。
不,不可能是他,他有幽闭恐惧症,她回来的时候所有灯都是关的。只要在他待的地方必定所有的灯大亮,他怎么可能在这么暗的环境下待这么久。
她咽了咽口水,再次盯着那个黑影,脑海中回想是不是自己拖地的时候把拖把竖在阳台上了。
很有这个可能,所以从家里往外看就像是有人站在外面。
公寓里太安静,客厅又没开灯,她看不清那个黑影,一个人这么待着实在很害怕,硬着头皮跑到厨房拿了扫帚冲出去。
刚迈步进客厅好象有点不对劲,空气中有股烟草的味道。
时豫从来不抽烟的。
就算他抽烟。从中午他回来拿行李再到现在已经半天过去了,烟味早散了。
客厅沙发的落地灯突然亮起来,男人淡而沉哑的嗓音响起:“怎么拿个扫帚冲出来,是想打我吗?”
她惊诧的盯着他,“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有幽闭恐惧症的吗?”
薄允慎指间夹着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冷冷淡淡瞥她一眼:“玩得开心吗?”
他怎么知道她出去玩了?
时初晞:“……”
男人两只手臂随意搁往脚边的垃圾桶里弹了弹烟蒂,沉声道:“过来!”
他疯了,居然用垃圾桶弹烟灰,不怕把整个屋子都烧着吗?
她急忙把手中的扫帚顺手放到墙角。绕过茶几赶紧把垃圾桶拿到身后,麻利的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烟灰缸摆到他手边上,想拿起垃圾桶到外面去。
走了两步就被拉住了,她回头想说话,整个人被往后拉,身体跌进了熟悉的男人怀抱。
他几乎在瞬间用夹着烟的手臂从后面环住她的脖子,下巴搁在她肩上,薄唇贴着她的脸颊,喷出来的烟圈像冰冷的雾气:“我问你玩的开心吗?怎么不回答我?嗯?”
燃烧的香烟就在她鼻子前一指的距离,仿佛下一秒就会烫到她。她咽了下口水,然后被呛到咳嗽起来。
“咳……”她的腰上一痛,男人夹着香烟的手掰过她的脸,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问她玩的开心吗,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和江穆城出去了?
她以为他起码要再逼问她几句,没想到他一上来就亲她。
他的身上,口腔里全是烟草的浓烈味道,也不知道他在公寓里抽了多少烟。
她一边咳嗽一边还要被他深吻,本能的挣扎,却被他推着压进沙发里更放肆的的深吻起来。
时初晞的唇舌被他啃咬的发麻,她知道他在发脾气,可他凭什么,要发脾气的人也该是她。
她反咬了下他的舌,他停了一秒,骤然更凶狠的吻她。
身下的沙发太软,陷进去就不太容易起身,再有他这么禁锢着她,她更像离开了水,被甩到草地上的鱼,除了偶尔挣扎两下。只能张着唇被他肆意侵吻着。
她已经记不清打了他多少下,手已经打到没了知觉,唇被吻到发痛,蹂躏到出血,她才被他放开一些,抽着气用手背抹唇上的血,恼道:“薄允慎,你是不是神经病?”
他眸中似跳着幽蓝色的火苗,幽幽的往她脸上吐气:“我问你玩得开不开心,你还没回答我。”
他这兴师问罪的样子教她本就不满的情绪达到了顶点。故意说道:“玩得开心,很开心,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男人并没有发怒,面色如常,不紧不慢道:“是么,要不以后让他给你做饭,晚上陪你睡觉?”
什么?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
头脑气到缺氧,好半晌,她才推着他恼火的说道。“薄允慎,你有种再说一遍!”
近在咫尺的俊脸,男人的黑眸中闪过一片阴影,蓦地低下脸贴在她白嫩的脸蛋,吸着她颈间的香气,哑然出声:“抱歉,我有点口不择言。”
他冰凉的镜框碰上她的皮肤,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细碎的吻辗转在她精致漂亮的锁骨上,男人温热的气息一并在皮肤上蔓延扩散。
下午听了江穆城说的那些。她挺生气的,原来他早就在背后设计了她,从十个月前开始不让她去别的公司,最后只让她进堤雅。
刚才回来的时候他还说了那些难听的话,纵使他很久之前对她一见倾心,但他也不能这么设计她,把她当成一个傻瓜。
被人算计的这种感觉很不好受,直到现在她仍感觉到背后阵阵发凉。
她应该更生气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她的火发不出来,不仅火气没了,被他这么一抱,又听着他说了道歉的话,她的心就软了。
没理会他在她身上的手,她望着他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我听说了一件事非常不开心。”
“是江穆城跟你说的?”他抬起脸,瞳眸微微紧缩,大手托起她的下颚,“他是不是跟你说有人在封杀你?还跟你说你进堤雅是有人一手策划的,这个人就是我。”
“你怎么会知道?”
“除了这一点我想不到他会利用其它什么大作文章。”
“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这么抹黑你?”没有理由不是吗?
薄允慎冷嗤一声:“他当然有理由。江穆城的手段你没有领教过,江家除了他一共有三个儿子,个个出类拔萃,这些年他能力压那两个兄弟一手掌控欧嘉集团,靠的是未雨绸缪,把有可能威胁他的一切对手全部扼杀在萌芽状态。”
她花了一点时间来细想他话中的意思,慢慢说道:“你是说,他在提前防范或是在提前对付你,因为你马上要坐上朝圣集团总裁的位子,你即将要成为他的竞争对手。而他查出来我和你有婚姻关系,所以想通过挑拨你我的关系。来让你后院起火,手忙脚乱,给你制造麻烦,是这个意思吗?”
“你还不算太笨。”他淡淡的讽刺。
“那你告诉我封杀我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她看着他的眼睛,想看得清楚点,伸手拿掉了他鼻梁上的眼镜。
他似乎一时无法适应摘掉眼镜的世界,微侧首闭了下眸,再抬头时深邃立体的五官展现在她眼前,黑眸如浩瀚星辰,一片清明澈底:“当然没有关系。我没这么无聊,就算你不在堤雅工作,我也一样有办法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我的妻子。”
“……”
虽然他说得有点自负,倒也不得不承认是事实。
犹记得当初他们被唐紫霄设计,是他顺水推舟承认他们是未婚夫妻也罢,是他利用唐紫霄吓她和他结婚也罢,总之,这些与她在不在堤雅工作没什么关系。
那会是谁在背后做了封杀她的事?
突如其来的,她想起了许知贤上次跟她提到的,时泰铭的案子与朝圣集团有关,难道是薄靖?
薄靖是商,时泰铭是官,身居商务部部长的要职,两者难免打交道,或许是时泰铭在某方面不给薄靖行方便,触犯了其利益也说不定。
薄靖陷害时泰铭,又想斩草除根,把她在临鸿的生路全部断了也这是极有可能的。
薄允慎一双墨眸静静凝视着她:“你信了江穆城说的那些?”
“你有没有撒谎骗我?”
“没有。”
时初晞回答:“那我相信你。”
他眉梢挑起:“相信我为什么皱着眉头?”
“想起了时家的事。”
“时泰铭?”
“嗯。”
“你觉得你被封杀的事与陷害他的人有关?”
“很有可能不是吗?不然我想不到谁会这么想害我。”她说完突然睁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爸是被人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