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就是要你疼痛
在长篇小说《婚姻之痒》的结尾,我安排了女主人公庄丽含恨死去,这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是决定摒弃文学意义上的完美,以更直接的方式给婚姻现实和现实婚姻中的人一个警示,我知道这种文以载道的写法是为现在的读者所厌弃的,但我不能说服自己,还是用了这样忐忑却理所当然的结局。
果然在网上一直跟读的数十万读者中的绝大多数因为这个结局而对我和男主人公马小波怀恨在心,与一直以来受到的赞誉和鼓励不同,最后我们落入了绵延至今的毁骂和指责之中,在读者的口水里挣扎。其实,早在我打算用一个悲剧嘎然而止之前,有敏锐的读者已经预感到了结局的不完美,他们开始对我进行“威逼利诱”,唱红脸的说:我们相信作者是善良的,他会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唱白脸的说:如果你敢用悲剧结尾,我从此不再买你的书,也不再把你的作品向别人推荐,你将失去一个忠心的读者。更有心者替我设计好了结局,让我参考或者干脆按照他的提纲去写。
这些善良的劝说让我感动,我一度为之动摇。思之再三,我还是固执己见,按照自己的心灵指向完成了结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毁骂之烈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指责和诟病的焦点是庄丽的死去,她的命运与多数读者所期盼的理想化的美好结局反差太大。从中,我看到了善良和美好依然是多数人的美好愿望,也看到了人们枕于安逸害怕变故的脆弱心态。置身于社会变革阶段,竞争的激烈、人际的紧张、信任的危机、道德的沦丧,都使人们感到疲惫和厌倦,自觉或不自觉地逃离和回避,当在现实中逃无可逃时,精神世界便成为人们最后的皈依家园,于是,他们希望从小说中、从影视故事中读到轻松、温馨、成功和感动。正是这种心态,催生了无数只讲娱乐不讲艺术,只讲现状不讲思想,只讲安慰不讲批判的小说和影视作品,它们像遍地的螺狮壳,为软体动物们提供着精神的庇护,并鼓励和利诱着艺术品的生产者的创作方向。然而,有谁见过自欺欺人的安全和美好能够成为现实?我们总是把臆想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概念混淆。诺贝尔在他的遗嘱中强调的获文学奖的作品必须是“理想主义”的,我想他不是鼓励文学家们去制造逃避和臆想的东西,他所指的应该是直面现实、改变现实的理想主义精神,比如《老人与海》里的那种悲壮而伟大的胜利。
说到理想主义,我想到如今走红的作家们作品里这种精神和道德批判的缺失,更可悲的是,他们公然宣布对文学高峰无意企及,只是为生存而写。还有那些8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他们在获得巨大的商业上的成功后,面对批评家“没有思想、没有激情、无病呻吟”的忠告,他们的态度是:从来没想过当作家,只是想写就写。我想,他们确实不是作家,虽然他们的作品印数上百万,那些以个人经验和**为卖点的读物,的确跟文学无关,对于他们以及他们作品的研究,不属于文学的范畴,应该从社会流行文化的意义上去研究。有谁见过没有灵魂而活着的人,有谁见过没有理想主义精神和道德批判的著作深入人心?
我承认,《婚姻之痒》里没有理想主义的精神,只有刻意的道德上的审判。我们需要直面婚姻,反思婚姻,而不是无视矛盾粉饰幸福;我们必须坚强地直视伤口,并有足够的勇气撒上一把盐来感受它刻骨的疼痛,逼迫自己从灵魂深处进行反思和忏悔。先俯察灵魂深处,我们才有资格仰视理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