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异乞丐
潞安州在宋时为北方边关重镇,宋灭北汉后历来在此留有重军驻防,此时又当宋辽交战,城内城外更是马嘶人鸣,到处三五成群的游荡着扛着武器的士兵。魏清当日安葬了廖春华的首级后,便就一路南下,沿途百姓为躲避战祸早已逃离他乡,他无处讨得粮食接济,只能寻些野菜草根或捕捉野兔之类的小兽来充饥,好在他自幼随父行猎,身体还算健壮,跋涉两月有余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却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魏清心想军情紧急,生怕耽误了时间,顾不得休息就直奔城内,找当地人打听清楚后来到潞安州节度使衙门求见,说是有机密军情禀报。守门兵丁欺他年幼,又看他衣衫褴褛,怕万一报上去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恐自己还要被上司责怪,竟不替他通传。魏清苦苦哀求,那兵丁只是不肯,魏清寻思要是不把实情透露一二,自己一介平民贸然求见,的确难以取信于人。
魏清心下计较清楚,上前对那兵丁作了一揖道:“这位将军,小民身上有封密信,乃是金军东路元帅写往西路的,约定了要在灭辽之后就攻打大宋,此信千真万确,还请代为通报节度使大人”。那守门兵丁听他称呼自己为将军正自高兴,又笑他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再听他把话说完更是大笑出声来,“你这乡下小子胡言乱语,幸好我没替你通传,否则岂不给我自己惹祸上身,现今金国正与我大宋联军伐辽,两国之间可是缔结了盟约的,前些天金国使者还来城里和节度使大人商议接收燕云十六州的事情,大伙可都是亲眼所见,这背盟可是要失信于天下的,你当是你乡下人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吗”。魏清赌咒发誓自己绝没有撒谎,那兵丁不愿再与他纠缠,呵斥到:“再敢胡言乱语就大棒子打下来了,快快滚吧,乡巴佬想骗赏钱也不看看地方”,说罢就举起一根木棒就作势要打。
魏清见那兵丁坚不肯信,又不愿平白挨顿打,只能暂且转身离开,心想“这节度使总归是要出门的,我就在附近候着,等他出门的时候拦下轿子说明情况,总之得设法把信带到,想来这节度使既然能位居高位,肯定是个明事理的人,看过信后自会相信我说的”。
魏清刚走出几步,前面街边蹲着的一个小乞丐忽然叫住他:“嘿,这位兄弟,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且把信拿出来让我瞧瞧”。魏清心情正烦,懒得去理他,挥挥手道:“去去去,别来烦我,国家大事你一个要饭的问来干什么”。那小乞丐嘿嘿一笑说:“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你又怎知要饭的就不能为国出力了”。
魏清听他言语不似个普通乞丐,不由得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年纪与自己估摸相当,也不过十六七岁,手持一根青竹杆,杆上面挑着一个黄色的葫芦,正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一身衣衫打满补丁但浆洗得还算干净,背负着三根口袋,头发简单梳拢着整整齐齐扎在脑后,倒和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头发蓬乱围满蚊蝇的邋遢叫花子看上去有些不同。
魏清虽然奇怪,但心想不一样的乞丐总归还是乞丐,事关重大哪能平白无故的说给他听,当即也不再理会,扭头就要走开。谁料那小乞丐突然伸出竹竿往魏清脚下一绊,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竟将他摔了个仰面朝天。魏清这下被摔得眼冒金星,感觉浑身骨头无一处不疼,他无缘无故被人摔个跟斗,不由得大为恼怒爬起身来就扑上去要打那乞丐。小乞丐嘻嘻一笑,又是同样的手法伸出竹竿往他脚下一绊,魏清不知怎的和之前一模一样又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魏清连摔两个跟斗,疼得躺在地上半天才挣扎着撑起身子,怒道:“我又没招你惹你,干嘛无事来寻我开心”。那小乞丐嬉皮笑脸的调侃道:“倒也不是无事,不过刚才听你说金国人要南下攻打大宋,我想把你的信讨来看看”。
魏清见他有夺信之意,自己又不是对手,心中不禁大骇念到:自己全指着这封密信来报父母和全村乡亲的大仇,就是拼将一死也绝不能被他把信抢走,可这乞儿好像会使什么异术,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念既至此,魏清趁其不备突然翻身爬起来就往前跑,他自幼打猎多有在深林中穿梭捕捉野兽,自信脚步还算轻快,想来那小乞丐是追不上的。
“嘿嘿,要比试脚力吗,我要饭的走南闯北靠的可就是这双脚板”,魏清不敢回头去看,只觉两边街景在眼中快闪而过,但怪的是那小乞丐的声音偏偏就是不疾不徐的在耳边响起,“跑啊,你脚步倒是也快,不过跟小爷比起来嘛,这就嘿嘿了……”
魏清奔出数百步后只感觉气息越来越重、脚步越来越沉,他既存了誓死保信之心,也就不顾一切的大口喘着气低头飞奔,他初到潞安州也不认识路,只管见路就跑见巷就钻,谁料竟一头扎进一处死胡同。魏清眼看前无去路只得转过身来,只见那小乞丐仍是笑嘻嘻的把一根青竹杆斜横着扛在肩上,撇着双腿不丁不八的挡在路中间。
“嘻,跑呀,怎么不跑啦”,小乞丐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我在本舵中拳脚功夫排不上号,但要论轻功可也算得上是个好手,就你这样想凭一身蛮力甩掉我,那可是四面都有墙——没门”。魏清见他轻轻松松就追上自己,不由得大为气馁求告到:“我这信甚是重要,乃是一名义士用性命换来的,你若贪图好奇抢了去也没什么用,却会害了万千百姓”。
“喔,这信既然如此重要,那我更加非看不可了”,小乞丐一脸坏笑的走上前来,提起竹竿当头劈下,魏清忙伸出手臂横架着去挡,那青竹杆劈到一半却去势突变,绕过他双手伸到脚下一挑,第三次将魏清摔倒在地。魏清倒在地上疼得嘴里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看着小乞丐伸手要去自己怀中取信,也就再顾不得身上疼痛,右手死命护住怀中的信,左手乱舞拼命挣扎着不让他得逞。
小乞丐见他急得满脸涨红就像快要渗出血似的,一来好笑二来也不愿恃强凌弱,退了一步道:“不如我俩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信给我,如果我输了,便就拍拍屁股走人”。魏清见他不再强夺,但仍用手遮着胸口才小心翼翼站起来,问他怎么个赌法。小乞丐笑道:“之前我用竹竿绊倒你三次,不过都是趁你不备偷袭得手,这次就等你有了准备,我再来用竹竿绊你,若你还是被绊倒就算我赢啦”。魏清心想自己方才的确是不小心才被绊倒的,如果有了防备,到时候把劲都用在腿上,看他那根竹竿细细的不过三指粗,又哪能把自己再绊倒了。“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输了的话可不许耍赖”,魏清自信自己这次绝不会输,只是担心小乞丐到时反悔不认账,小乞丐笑道:“我曹路又岂是那反复小人,说话自然算数”。
魏清心道:“好,原来你叫曹路,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就算待会儿你反悔了抢走信,我也总会想办法找上你再把信弄回来”,他虽然心下揣揣,但此时也只得依着对方完成赌约,当即就咬着牙用力蹲了个马步,双腿肌肉绷得紧紧的,把全身力气都灌注在脚下。曹路嬉笑道:“准备好没,我这可就动手了”,魏清不敢开口,深怕一说话就泄了气,只是向曹路点点头。曹路满不在乎的走到魏清面前,一杆挥出却并不挑他脚下,反而“啪”的结结实实在他右大腿内侧抽打了一记,魏清腿上吃痛,双腿不自禁的一颤,力道便就懈了,曹路随即竹竿上挑让魏清再摔了今日的第四跤。
“你耍赖”,魏清从地上一跃而起怒道,“明明说好了是用绊的,干嘛要先用竹竿打我大腿,这可不算数”。曹路一脸不屑的表情,笑道:“我最后一下可不是用绊的吗,先前又没说不许先用打的,你既然输了便就爽快点,快快把信交出来吧”。魏清不服,与他争辩起来,曹路不耐与他多说,上前就要强行夺信,魏清不肯,两人于是厮打起来。
魏清虽然体格健壮,但不及曹路手脚灵活,片刻之间身上便中了两拳一脚被打翻在地。曹路上前右膝抵住魏清腰眼,左手剪夹住他双手,右手往他怀中一探摸出信来。
曹路取信后得意的哈哈一笑放开魏清,站起身来拿信略作一视,就要去拆开信封。魏清两个多月来一路跋涉饥餐露宿,体力本就空虚,刚才与曹路纠缠打斗更是被耗得精疲力竭,此时只觉得一个个红的、青的、黄的、蓝的,各色圆圈在眼前转来转去,头昏脑胀的已经没办法去思考什么,心中只剩下一个誓死护信的念头。他情急之下大吼一身,积聚起全身仅有的力气,合身奋力扑来要作困兽一搏。
曹路两手拿着信封正要拆,措不及防下抬腿就是一脚,正踢中魏清面门,魏清再也坚持不住,眼前顿时一黑仆倒在地,耳边最后只听见一句:“糟糕,把力给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