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令三(3)
“原来是你俩呀!”穿绿裙的姑娘快言快语地说。
“两位官人,这位是燕燕姐。”西西说着又拉住穿红裙者说,“这位么,就是我们的领班莺莺姐,你们对她俩好点,她就可以安排个好点的给你们,若惹了她呀,她就到街上拉个丑婆来陪你们。”
莺莺问:“哪位是柳七官人?”
柳七和孙春都不言语。
西西说:“姐姐,眼下就这两个人,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不是那个就是这个,你猜猜看。”
莺莺看了二人一阵,眼珠一转说:
“我看这位就是柳七官人。”
柳七只好心中暗叹着站起身来:“姑娘果然好眼力,在下就是柳耆卿。”
一旁的孙春,见这阵势也是心中称奇,暗自道:即使她二人认为那《木兰花》是我所吟诵,也不能让她们将我误认为七爷,这女子可真是聪明透顶。
“这一位是?”莺莺问柳永。
柳永只说孙春是自己的朋友,没有详细介绍,因这孙春妻子很是厉害,倘若传出去,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大家又坐了下来,说了些闲话。燕燕问道:
“两位进我们楼时,听得这位吟诗,什么‘严妆洗尽方见媚’,觉得十分爽口,敢问是否是柳七新词?”
孙春忙说,那是逗她俩玩,作词和诵词之人都是七爷。
燕燕听说,撇下孙春,将凳儿移到柳七身边说:
“早就闻说柳七官人善填词,今日得见,实乃小女子荣幸。只可惜,那首词我只记住了一句。”说话间眉目含情,望着柳七。
孙春道:“这有何难,让七爷再诵一遍不就得了?”
柳七道:“这词本是我看门楣之上木兰花而作,只作了上阕,未得下阕,有劳姐姐取琴过来,待我唱将起来,那词儿自会有的。”
莺莺道:“师师呢,快叫拿琴过来。”
“师师姐不知生谁的气,已先睡去了。”西西说。
“好没道理。安安,你去叫杨师师过来。”
安安应声而去,三变见她顽皮模样,心中甚是喜欢。
过了一会,安安进来:“姐姐,师师姐说她有病,不肯来。”
“真是个驴脾气,”莺莺说,“那就去借她的琴儿一用。”安安出去不一会,又空手回来了:
“姐姐,说是琴弦断了……”然后跑到莺莺跟前咬耳道:
“我看了,弦好好的,她是不肯借。”
莺莺面有愠色:“真是越来越没个规矩,看来得用‘猫儿’制她才行。”说话声音虽低,却让三变听个真切。
三变站起来:“姐姐莫恼,随便取个琴儿就行,师师那边,我先替她赔罪。”
莺莺见三变这样说,只得强露笑脸:
“这楼里琴儿倒有几把,可就是师师那把好……也罢也罢,安安,你去拿了我的琴来。”
安安又跑了出去,抱个琵琶进来,笑着推给柳三变。三变看这琴,也是够名贵的了,如果是自己的,舍不得让别人乱弄。
“好琴,好琴。”他一边赞叹,一边调丝理弦,接着雨点落盘般来一段过门:
剪裁(哦)用尽春(哦)工意……
浅蘸朝霞千万蕊(哦)
天然(哦)淡泞好精神(啊……)
洗尽严妆方(哦)见(哦)媚(哦)……
柳三变歌声琴声,如一阵和风从天琴阁中吹过,妓女们云鬓轻拂,个个耳鬓厮磨,如痴如醉。上阕唱完,听得一声嘎吱声响,循声望去,一扇窗户轻轻打开,柳三变心中一喜,即兴唱出《木兰花》的下阕来:
风亭月榭闲相倚,
紫玉枝梢红蜡蒂。
假饶花落未消愁,
煮酒杯盘催结子。
众人听罢,齐声叫好,都说“柳七官人,再唱一遍”。楼下本来已睡了的黄小云听得如此美妙的曲儿词儿,也禁不住穿上衣服。上得楼来,却见杨师师正倚在窗口听得出神,心头暗喜,返身下楼,不惊扰师师听曲。进了门,也开着窗户。听那曲儿丝丝入心,爽心至极,又听出所唱乃《木兰花》,心里说:
“人常说柳三变有才有能,果然不假。这曲儿和我的心,这词儿合妹妹们的意,就这一着,三十多个女儿不发疯爱上他才怪呢。可惜我已是半老徐娘,唉!”小云叹口气,落下泪来。
柳七唱完这一阕《木兰花》,意犹未尽,弹一阵琵琶,接着又唱了起来。
且说那杨师师,到了自个房中,眼见得空落落一张大床,心中早已生了寂寞,便点燃一炷佛香,坐在软凳上想心事,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更加增添了她的闲愁,心中更恨这卖声卖笑之处。
“这地方确比不过在勾栏瓦肆中卖唱,凭我这副嗓子,不愁挣不到些许零用钱。可恨黄小云,一张利嘴将我哄来。”
心中不快,所以安安传姐姐令来请她时,便推说有病。随后安安又来借琴,更没好气说琴坏了。后来听到天琴阁中传出的琴声,心中吃了一惊:
“这柳七果然有些来头,琵琶声起处,无不动容。这上乘的演奏,不但需要精湛的技艺,而且需要对曲词的深深理解。”
当她听到柳永柔中带刚的歌声时,感到身上的肌肉不住地跳动,虽然是柔和的曲调,可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正从骨髓深处涌出,让她有种想依在某人的肩头痛哭一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