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道别
幽静的竹子林,秦樊正在院中慢慢地削着一把木剑,赵雍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削,一边又有些担忧地抬眼看着坐在那儿下棋的柳易哥哥几人。
萧姐姐失踪了,被十威侯爷苏达永抓走了,他很担心。他知道他和秦将军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熟悉的晋国去,可是这里的一切,萧姐姐还有柳哥哥,宋哥哥和凌哥哥,他们都是好人,他有些放心不下。
尤其是萧姐姐,十威侯爷那么厉害,他实在很害怕萧姐姐的命运,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母妃,他来到秦国已经几个月了,离开母妃也已经大半年了,母妃肯定很担心他,他也很担心母妃,不知那个人,他会不会善待母妃?
低垂了视线,赵雍的心情也变得跟院中的众人一样低沉而提不起劲。
“就让我去晋国吧,”
宋楷下了一子,抬眼看着面色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心里必然很担忧的柳易,语气缓缓地说道:“你要护送锦惜郡主去赵国和亲,这事情已经是成了定局了,可是晋国那边,不能没有人跟着,就让我去晋国,我一定把知秋给你带回来。”
柳易手里执着黑子,盯着棋盘,没有说话,只是黑子好半天都没落下,显然心思并不在这棋上。
凌殊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然后跟两人说道:“我也一起去,多一个人寻找,就多一份力量,我是常常四处走的人,对于打探消息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那个晋国,我虽然不熟悉,但有我跟宋楷在那儿,总能让你放心一些。”
宋楷转眼看着凌殊,两人相视一笑,他们三人的感情那是比亲兄弟都要更有默契的,所以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说,宋楷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好兄弟,有你同行,我也算有个商量的人了。”
凌殊便笑笑看着柳易:“你就放心去赵国吧,我和宋楷一定会尽全力把知秋救回来的,你也说了,那十威侯爷只是抓了知秋以图日后能够使你有所顾忌,她的性命是无忧的,至于怎么救,到时我们了解了情况再想办法。”
柳易将黑子放回棋笥里,抬眼看着他们两人,凌殊与宋楷都微笑着与他对视,眼神仍是那样的熟悉与温暖,人生能结交到这样两个生死相交的好友,何其有幸?
“谢谢。”柳易微微一笑。
这“谢谢”二字虽然老土,甚至是多余的,但却最能表达他此刻感激而复杂的心情。
宋楷与凌殊听了都轻笑了起来,仿佛一下子都驱散了心中的忧愁,凌殊笑说道:“我可不完全是为了你,知秋就像是我的亲妹子,不管如何,我都放心不下。”
“我也一样,如果不能出一份力,恐怕我坐卧都难安。”
宋楷说着叹了一声,心想也不知道萧知秋现在和唐寂都怎么样了,毕竟唐寂那个人亦正亦邪的,他们跟他也不熟悉,更不了解他的性情。
只是这些现在担心也是无可奈何的,唯有冀希望唐寂能够保护好萧知秋,关键时候还有保护弱女子的男子的一点风度。
院中的气氛本来是挺低沉的,可此时因为他们三人的情谊,却像是天暖了洒下的一点温度。
秦攀微笑着抬眼看了一会儿他们,然后跟赵雍说道:“你到厨房去看看,让他们今天备多一点好酒好菜,我们今天跟柳将军他们好好地吃一顿告别的饭,以后,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赵雍听了,怔了一怔,然后转眼看着柳易他们,是呀,都要走了呢,他回过神来,勉强提起了一点精神,然后他站了起来,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往后厨走去。
时间像滚滚的车轮一样往前走,不管你愿不愿意,昨日都已成了历史,即使有缺撼,也已由不得人了。
齐府里,雪花簌籁飘然落下大地,京都成了一座雪城,白茫茫一片。
齐霁月坐在高处的阁楼上,往外望着那显得既凄清又孤冷的街道,街上没有多少的行人,天气冷了,连人也不愿意出门了。
她有些怔怔然,她已听两个哥哥说了,萧知秋失踪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失踪,但听说了这个消息,她心里并没有多高兴,反而觉得一片茫然,不知道柳易现在怎么样了?
柳易和萧知秋彼此相爱,可是萧知秋失踪了,柳易心里是不是很焦急?想到他为了另一个人而焦急担忧的样子,她便有些失神。
她的身体近来不太好,好似大病了一场的人一样虚弱,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活着像是没有什么盼头。
她一直以来的希望,就是希望能嫁给柳易,忽然之间没了这个痴望了,便像人生没了目的,失去了方向一样,连为什么活着坐在这儿,都想不出来为什么。
“姑娘,这里天冷,您也坐了一早上了,咱们回房去好不好?”芄兰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她心里很是不好受,她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才可以振作起来,走出现在这个困住她的茫然失措的困境。
府里这段时间的气氛,就像冬日的天一样,低沉着积压着,总像有冲不开的愁雾笼罩一样,可她想回到以前府里轻快的氛围,想找回以前那个自信却不张扬、浅浅暖暖一笑的姑娘。
齐霁月将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半晌,她方才转头轻声询问芄兰:“锦惜郡主什么时候起行去和亲?”
得知唐锦惜要去赵国和亲时,她是怔了一怔的,她虽然不过问朝中的事情,可是对三国之间的关系还是看得明白一些的,锦惜竟然主动请求去和亲,她当时听了,除了讶异,还有一种感同身受,锦惜所做的这个决定,她完全理解。
所以,即使现在的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可是毕竟锦惜,是与她一道长大的,在她去和亲前,她还是想去见见她,不仅仅只是为了她们之间多年的情谊,也为了她们的同病相怜。
此去一别,或许是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芄兰心下也是感到难过,轻声说道:“听说是三天后出发。”
三天后?她惨然地一笑,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么?和亲的和亲,失踪的失踪,散的散,送亲的送亲,好似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她想着柳易要送唐锦惜去赵国和亲,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到他了,京都里没有他的身影……齐霁月红着眼眶,心像被绞着一样地发疼。
她站了起来,拢了拢披风说道:“备个马车吧,我过去看看锦惜。”
芄兰身边的另一个婢女应了身“是”,转身便去安排了。
齐霁月便由芄兰扶着回房换衣服去。
唐锦惜刚刚才从宫里出来,神情有些魂不守舍的,虽然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可是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觉得凄清荒凉,那个赵国,是什么地方,她没有兴趣了解,那个赵国的太子,是什么人,她也根本不想知道,她只是,不舍得。
她深吸了口气,站在王府门口,抬眼看着宁王府这块匾额。
“爹,娘,女儿要去和亲了,你们知道了应该会很担心吧,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留在这儿也只是受尽了心里的痛楚,去到那儿,也许我能忘了呢……”她就这样站在王府门口,红了眼眶。
唐子袊已经在府里等了她半个时辰了,王府云管家从府里走出来:“郡主,您回来了,子袊郡主在府里等了您很久了。”
唐锦惜又在深深呼吸了一次,将眼里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她刚想踏进去,却听云管家在一旁叹了一声。
唐锦惜回头向他看去。
只见他也抬头看着宁王府的那块匾额,神情复杂中带着内疚自责:“郡主您要去和亲了,王爷又失踪了,这偌大的一个宁王府,竟然连一个主子都没有,老奴心里,很是难受呀!”
唐锦惜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唐寂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云管家摇了摇头:“自从靖远侯府的人过府来道谢并询问情况,老奴这些天也天天派人去他们那儿打听,萧家的姑娘没回来,王爷也没有消息,现在京中传闻飞起,老奴实在担忧不已。”
唐寂让人把萧知秋的两个丫头送回靖远侯府,然后便不见人了,至今十多天的时间,而与萧知秋一起失了踪,整个京城的人没有不议论纷纷的,可是再议论,也还是没有半点儿他们的消息。
唐锦惜虽然与唐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关心,可是临走了,还是感到了些凄然。
是呀,偌大的一个宁王府,以前爹和娘大哥都在时,那是何等的风光热闹,现在人走茶凉了,整个王府竟只剩下了下人在这里,显出了落败的感觉来,这可是宁王府呀,怎么会有朝一日会成了这个样子?
“郡主,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唐锦惜神情哀凄,说道:“有话你就说吧,等我走了,你想说我也听不见了。”她抬脚缓缓步上台阶。
云管家慢慢跟在她身后,声音有着浓浓的担忧:“老奴想请郡主找一趟柳世子,问问他,如果他有王爷的一点消息,能不能派人也知会王府一声?”
唐锦惜听了没出声,云管家也叹了一声,继续说道:“老奴知道,郡主那是一点也不喜欢王爷的,可是再怎么说的,宁王府里若是少了王爷,也不成王府了,王爷在,宁王府就在,王爷不在,宁王府的将来又在哪里呢?”
唐锦惜低垂着眉,听了这句话,她的心复杂难表,她没说话,云管家看着她走进去,停了脚步,回转头看向府门外,门外是门可罗雀的寂冷,连半点声响都没有,他悠悠长叹了一声,方才回头往里走了。
唐子袊见了她回来,便迎了上去:“你进宫去,太后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从头哭到尾,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唐锦惜心不在焉地坐下来,望着窗口外的院子。
唐子袊也坐了下来,看着她,她也是满脸的不舍:“锦惜,你走了,这辈子也许我和你都不会再见面了。”
唐锦惜看着她,好一会儿,她才说道:“这里还有霁月呀,你有心事也可以去找她。”不像她,去到赵国,就真是一个说心事的人都没有了。
唐子袊红了眼眶,拿手帕抹了一下泪水,方才说道:“锦惜,不管怎么说,我都舍不得你,不管他人都是怎么评价的你,可我唐子袊,这辈子都会想着你念着你,你要记得了,去到赵国,如果你感到寂寞,你就想想我,我一直都会在这里,在心里,与你一起。”
唐锦惜微微一笑,伸手握上她的手:“知道了,你也照顾好你自己,虽然婚姻上的事可能由不得你自己,可是若能有得选,你要把握好机会呀,”她顿了顿,仔细看了看她,凄笑道:“别再念着柳易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属于你的。”
唐子袊怔了怔,然后眼眶红了,泪水如流水般涌出,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用力点头。
晋国的人走了,梁老将军当护送将军,他们走后,宋楷和凌殊也准备动身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告知府里,只是留下了一封书信,让身边的贴身小厮在他们走后再拿出来。
临走前,宋楷去看了一回齐霁月,看着霁月消瘦的模样,宋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完全理解霁月的心情,可感情上的事情,他能说些什么呢?所以他只说了些宽心的话,权当是告别了。
然后他又去见了范家三姐妹,范家三姐妹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萧知秋被十威将军抓走了,和唐寂一起都去了晋国,这事情柳易没有瞒着她们,只是告诉她们不要声张,所以此去晋国,宋楷自是也该来告别一番。
范采情送着他出府去,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到没什么人的街道上,范采情一路上都红着眼眶。
她之前曾经爱慕过几个出众的男子,可是那些男子对她没意思,她不过是觉得丢了面子,有些羞怒罢了,可对宋楷,她是真心喜欢他的,所以此时与他一别,她是真的心如刀绞,因为她知道,她是真的和他再无可能了。
大哥还在牢中,这一切的事情她也负有责任,这些天,她和大姐二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爹还在崔百城等着她们回去,可大哥不回去,她又有何面目回去呢?
她的泪水连连不断的涌出来,擦得再快都不及流出来的快。
宋楷见了,心里也是不忍:“范姑娘,你大哥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就还有一分的希望,赵国的人想把他带回到赵国处置,活多一天,就多一分活的希望。”他没有别的话可安慰了,安慰得再多,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范采情只哽咽着连连点头,说不出一句话,宋楷在旁看着她,心里也是不好受,虽然对范采情他不是那种男女之情,可是经过这多日的接触相处,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触呢?
宋楷和凌殊骑着马在道上缓缓走着,十里又十里,相送又相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宋楷和凌殊都让马儿停了下来,两人看着柳易。
柳易也看着他们。
三人相望,都微微笑了笑。
宋楷说:“你回去吧,我和凌殊,一定会找到知秋的。”
凌殊想了想,说道:“你此去,也要万分小心,那赵国的王爷死了,听说那赵国太后极宠他,不知会不会生出事端。”
柳易微点头,看着他们半晌,说道:“你们也是一样,注意安全,等我送亲回来,我就马上去和你们汇合。”
三人相望着,宋楷和凌殊看看天色,道了声“走了”,便驾着马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中,柳易在道上驻足良久,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方才转身策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