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阿木
晋国的都城虽说不如颂国的都城繁华,但也是人物富庶,豪爽不拘,别有一种属于都城的大气风范。
就好比现在其中的一家酒楼之内,喝采热闹的声音即使是走在酒楼外面的人也都能感受到他们当中的气氛。
“好!你小子有种!竟敢当挑我们这里最能喝酒的阿木!”
“我们阿木不仅最能喝酒,而且骑马射箭也是第一!你有种就比完了喝酒,再到外面去跟阿木比骑马射箭,你若是能赢得了阿木的其中一项,我们这些人都服你,都拿你当兄弟!”
说话的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坐在桌子当中潇洒得喝酒如同喝水的两个少年人直嚷嚷。
这两个少年人,不仅年纪相仿,而且气质中都有相当自信自负的一面,就拿他们口中极力称赞的阿木少年来说,这个少年长得高瘦,双眼狭长鼻子高挺而嘴唇略薄,看人时的神色显得有些狂狷冷傲,此时的他微微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嘴角微勾略带点儿笑,似乎有些欣賞但更像带着点儿讥讽似的。
坐在他面前的少年,也同样以一种相当有风度的神色看着他,他们坐在这儿喝了多少的酒,只须看看地上摆了多少坛空酒便可使人咋舌一跳。
但虽然喝得多,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坐在他对面的阿木少年却是依旧面色不改,神色清醒,而这个新来的少年却是已显得几分喝多了的醉意了,谁输谁赢早已分出了胜负。
阿木少年嘴角带着的一点讥讽笑意便是源于此。
就这个酒量,还敢刚才大声嚷嚷地跟他提出挑战?
所以此时这些人的起哄,无非还是称赞着他们的酒神阿木,而对这个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在自豪感上自然是也更多了些好奇而打探罢了。
“比这个,不算什么,”那少年听着这些人闹嚷嚷的话,一点也不恼,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喝酒,我是比你差那么一点……”
阿木少年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对面的人喝醉了,跟一个酒鬼,他有些出奇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听着他说胡话?
“我跟你比,比骑马,比射……箭……”
阿木还未说话,那些围着他们的人就已替他发笑问道:“你连喝酒都比不过我们阿木,骑马射箭这些,就更不消说了,大家说是不是?”
“对!对!”
“阿木最是厉害了!”
“你胡说!”那喝醉的少年抬起醉熏熏的脸,手指无力地点着那人:“我比得过他!是你们不敢跟我比!不敢……你们怕输了……”
那些人哄然发笑,好似从未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
“阿木,答应他!让他瞧瞧你的实力!”阿木身边站着的高大壮实的男人说道。
“就是就是,阿木,答应他!明天我们大家都要去看一看,让这小子瞧瞧你的厉害!”
“你这新来的小子,怕是不知道我们阿木可是十威侯爷身边颇得器重的人,没有几分能耐哪能得到十威侯爷的信任重用,你小子提出这样的挑战,不怕在马上摔断了你的腿?”
少年说:“摔……你才摔断腿呢!”少年醉意中竟然还不忘翻了个白眼给那人。
众人都笑这人颇为有趣,有种不知者无畏的一往直前的勇气,所以竟也没人恼他的不自量力。
阿木也笑着摇了摇头,刚才他坐在这儿喝酒,这个人突然走过来要挑战他,他看看他的样子,也不过是十八九岁,倒也无可无不可的。
喝酒是他的强项,有人陪他喝,倒也不错,可要说挑战吧,他是觉得有些意思的,可如今看看,这个人,似乎是个傻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理会这些人的起哄,刚才的挑战已经分出了胜负,他还没有这么无聊,花费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坐在角落里的另一个年轻人见了这一幕,不由伸手拉低了头上的帽檐,又是尴尬又是头疼的一直抚额,他就说这一招行不通吧,还非要过去,跟他们这些从出生开始就喝酒的晋国人比酒量,那不是拿自己的弱项比人家的长项吗?
“你别走!”少年看阿木站了起来,便转脸醉意迷蒙地看他:“你不信……不信我没有一项………比得过你是吗……你等着,我吹给你听!”
吹?阿木转眼看他,神色有几分好奇。
“吹什么?”他问道。
少年说:“吹箫。”他低着头伸手在他怀里果真摸出了他的箫来。
阿木看着他手里的那支品相极好的箫,不由有些讶异,这箫在晋国可是稀罕物,他居然随身携带着?再看他时,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深意。
“这是真会吹?看你这小子长得白净漂亮的,原来不是我们晋国人?你到底是赵国人还是颂国人呢?”
“会吹箫,就一定不是晋国人吗?”少年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我不仅会吹箫,还会抚古琴,会多种乐器,晋国人就不能学习这些?这些难道不是人世间的东西?”
围观的人直觉稀奇,他说的这些东西他们晋国就没有几个人会的,互相看了看,见这少年不似作假,又见他要吹一曲了,也就没人再开口打岔。
阿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倒也真不急着走了。
少年虽然有几分喝醉了,但可能是习惯,将箫竖着放到嘴边,竟然想都不必想就自然而然的就吹出了旋律。
起初是轻柔的,像微风拂面,给人一种像是情人的耳语,温昵而亲近,让人能感到这其中的爱恋之情,忽而旋律一转,像是起风了,风刮猛了,乱叶穿花,旋律开始带着点悲音,恋人迫不得已分开了,这悲音的情绪越来越浓烈,所以使吹这曲子的人泪流满面,再而旋律再转,悲音依然,带着彻骨的相思,随着风刮,越来越远……
真是听得人都有几分心酸酸的,眼微润了。
那些一开始打着看热闹的人都被这吹箫的少年弄得面面相觑,他们这些晋国人,都是些长得高壮结实的粗人,有几个人听过这样极尽缠绵相思的调子,更何况这少年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倒吹出这样一首叫人都不禁动容的曲子来?
阿木看着少年,没有说话。
少年吹完了一曲,在场的人竟然都似静了下来一般,刚才闹嚷嚷的酒楼竟然安静如此,倒也真是少见。
少年抬起头来,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哭了一样,还记得刚才的事情:“听见了吗……我吹箫,也是第一!喝酒,输了,不算什么,咱们打平!”
他长长吐出了一口酒气,不知是心中有心事还是吹了一曲的原因,竟像是清醒了一些,说话也利索了起来:“所以,明天,我在西边的树林那里,等你,你必须来!”
像是孩子一样的赌气神情,让阿木不禁有些笑了。
这少年刚才哭得叫人觉得不忍,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缠着他不放,这让向来有些孤僻的阿木有些觉得有趣。
“你叫什么?”他问道。
少年说:“我,叫凌殊,殊途同归的殊!”
“殊途同归”,阿木有点意思的点点头:“知道了,明天我再跟你比一场,可你输了,就不许再缠着我了!”
凌殊笑着摆摆手:“不缠你,输了,你就回去喝你的酒,我就……”他头一倒,竟然伏在桌上睡着了。
阿木不由哑然失笑,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看着凌殊脸上已经干掉的泪痕,他不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有意思的一个人,才会这样固执地再三找他比试?还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他?
阿木看了一眼店家,店家明白他的意思,摆了个手势让他放心,他抬脚便走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见阿木走了,叫凌殊的少年又醉倒在桌上,说说笑笑着便各自坐回去继续喝酒。
宋楷这才快步走了过来,急切又担忧地叫着凌殊,见他不醒,也没办法,幸好护卫有两个就在酒楼外面,宋楷出去招呼了一声,让人背着凌殊就走了。
阿木出了酒楼,哪儿也没再去,径直回了十威侯爷府。
刚入府,一个下人跑过来就说侯爷在找他,他便先去了书房。
苏达永正面对着一堆的政务,他出去这些日子,事情积累了一堆,再加上心里的烦心事,这些天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赵术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当初扶他上位,而不扶九皇子,不过是因为不想让潞妃的势力阻挡了他复仇的脚步,可这个赵术,也不是个好掌控的傀儡,加之对赵国那边要发起进攻,行军作战,安排人手,布署一切,这里又有唐寂这些人,真是令他恨不得有个三头六臂。
“侯爷,你找我?”阿木行了个礼。
苏达永长叹了一声,烦闷地将手里的册子丢在桌上,他抬眼看着阿木:“你收拾一下,今晚跟向云去凡院,这段时间你就留在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见一个你就给我射杀一个,不必给我留活口。“
凡院,是苏达永很隐秘的一个别院,距离都城不过三十里,只有苏达永身边他最信任重用的人才知道这么一个所,在。
阿木看着侯爷,没问什么,点点头,然后退了出来。
到了晚上,他和向云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都城,去了凡院。
凡院隐在一个村庄里,村庄里的村民几乎都是苏达永的忠心死士所扮演的,只有几户失了孤的老人是这里的真正村民,但老人老了,怕死得很,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时没事连门也没敢开一下。
村庄四周都有人在护卫着,若有陌生人入村了,一举一动立马便会被暗中守护的人知悉。
阿木和向云进了村,到了凡院,这才见到关在这里的人,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到了第二天中午,醉酒的凌殊方才醒了,见宋楷坐在他床边有些愁眉苦脸的,他还没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只是觉得头疼得很,他伸手去揉着太阳穴,一边问他:“你坐在这儿干嘛?这大早上的,我头怎么这么疼?”
宋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又心烦地移开:“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昨天你不是打探到苏达永府上有个人叫阿木,经常到街口的酒楼去喝酒吗?结果倒好,自己酒量还不如我呢,还跑去跟人家比酒量,喝得人事不省还让人背回来!”
凌殊听了一怔,这才想起来昨天比酒的事情,他连忙坐了起来,“后来怎么样?”
“后来?”
宋楷看向他,有些来气了:“你还好意思问!”
“哎呀,你别卖关子,这事情要紧得很。”
“后来你哭了一场,”看着凌殊微怔的样子,宋楷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看看你,我都以为这段时间你已经没事了,可你喝完酒以后,竟然泪流满脸,你呀你,叫我说什么好,你要是真想着人家,那……”
他已说不下去了,只得叹了一声,但凌殊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是真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他完全可以去打听,还可以亲自去一趟,甚到可以带着她私奔,去过他和她想过的隐居的生活。
他微垂了眉头,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晋国也已经十来天了,可是暗里打探唐寂和萧知秋的情况总没有消息,好在柳易的护卫有经验,乔装进了酒楼这些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总算打听到一个叫阿木的少年就是十侯爷府里的。
可那少年平时独来独往,即使是在酒楼里与人喝酒,也从来不与人深谈,为了和他打交情,凌殊就想出了这个烂透了的法子,跟人家挑战,结果还没人家喝的一半多,人就已经醉倒了。
“那叫阿木的少年后来怎么样了?”
“你约了他在西边的林子比骑马,我已经让人在那里守着了。”
凌殊穿鞋下床,“那就走吧,到那儿再说。”
两人在树林里等到了日落,然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可那叫阿木的少年根本就没出现。
第二天,凌殊和宋楷仍旧去了那家酒楼去,可不管怎么等,那叫阿木的少年却再也没出现过,于是两人失去了这个打探消息的机会,只得再另作办法。
晋国的王宫里,赵庸正坐在床边,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剑,这是秦将军给他削的一把木剑,当时在颂国时,他曾经问过秦将军,为什么要送他一把假的剑,他想要一把真正的剑。
可秦将军告诉他,如果他回到晋国以后,有担当大事的能力,他会送给他一把真正的剑。
当时他还十分不明白,担当大事的能力,指的是什么,现在,他已完全知道了。
可他看见赵术,还是忍不住想杀了他,杀了他给母妃报仇,他怎么可能不会想杀了他?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隐忍,等待时机,都是骗人的说法,他就想给赵术一剑,让他赔他母妃的命!
他正在想着怎么才能杀了赵术,赵术就当真在他的视线里走进了他的宫殿,他赤红着双眼看着他。
只待他走近,他一走近,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要杀了他!!
“想杀我?”赵术笑着蹲了下来,看着他手中的木剑,说道:“就凭你手中的这把木剑,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赵庸说:“我会找到机会的。”
“我等着,可我想,你的仇人怕是不止我一个,如果你先杀了我,你就必死无疑了,那另外一个仇人,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赵庸微怔,随即说道:“我也不会放过苏达永的。”
赵术唇角微弯:“这就对了,等你对付得了苏达永的时候,你再来对付我,不然赔了你这条小命进去,苏达永那就更高枕无忧了。”
赵庸只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盯着他。
“如果我是你,我就叫秦将军进宫,商量一下对策,说实话,你的母妃的死,其实跟我没多大关系,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在这宫中的势力还没有那么大,苏达永他是禁卫统领,还是那么的能耐,逼死你母妃的事情,全是他做的,我不过是他扶上位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在推卸责任!”
“你爱信不信,你恨我,我也不冤枉,毕竟我都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恨我的人还少了?只是想让你分清轻重。”
赵庸抿紧着嘴唇,盯着他,他说道:“你只是想让我叫秦将军帮你对付苏达永,是不是?”
“都是有利于你我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合作一下?你好好考虑考虑,除掉他,对你我,都是好事。”
赵术走了出来,只见满天星光,异常的美丽,月光洒在宫城的每一处,映衬得更加的清亮寂冷,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有个内侍便小跑了过来说话。
“王上,太妃那儿有请。”
“告诉她,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赵术脚步也没停一下,径直回自己的宫殿去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原则也没有的,赵术负着手走在这座属于他的宫城里,头扬着,心里也在一步步布署着将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