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围山(上)
?如今嵩山与华山掌门均身受重伤,这五岳大会只怕开不成了。
左冷禅离五岳之首只差那么一步,却为了救这个小子险些殒命,这就更坐实了林平之红颜祸水狐精转世的名声。十三太保虽然心有怨恨,却不得不联手闭关为左冷禅疗伤逼毒,现在这个关头若是左冷禅出了意外,嵩山必将内乱。
“我以为你会跟在他身边,毕竟……他救了你。”左飞英的心情很复杂,那日在封禅台上,他是想过要出手的,却还是晚了一步。
林平之的脸上无惊无喜,只淡淡的说,“也许……他只是顺手而为之呢?这样岳不群的名声就毁的更加彻底。”对左冷禅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的雄心霸业,只要能让对手永不翻身,他是不介意再送对方一程的。
可只惜,他低估了岳不群的阴险。
左飞英转过身,重重的扯着林平之衣领,怒道,“你这人就是这么……无情无义!”
“不是无情无义,而是有自知之名。”林平之推开左飞英,轻声道,“有自知之明才不会失望,不是吗?”
空气瞬间凝固,两个人相对无言。半晌,左飞英像是想起什么来,说道,“岳不群死了。”
“是吗?倒是便宜他了。”林平之咬牙切齿的想,他本就没打算取他性命,只是想揭穿他伪善的假面,让他声名狼藉众叛亲离。死亡于他而言,反而是解脱。
自重生以来,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便是报仇。如今,岳不群、余沧海、木高峰,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林平之好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他的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你……有什么打算?”左飞英望着他苍白的脸,想要挽留,但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再留下来。
可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情,将表面的平静打碎了。
任我行率领魔教教众攻上嵩山来了。
“太巧了……”
时机刚刚好,少林与武当负气出走,嵩山与华山掌门一死一伤,剩下的恒山泰山衡山根本不足为俱。
“确实太巧了,好像一举一动都被魔教掌握的清清楚楚。”接话的是丁勉,他是十三太保里唯一一个留在左飞英身边,助他处理门派事务的人。当然,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监视林平之。在他眼里,姓林的就是妲己转世褒姒重生,不然怎么小的为他神魂颠倒,老的也为了他差点连性命也不要。不过,要是左掌门知道自己被为曲解成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无道昏君,只怕立刻会被气醒的。
林平之到是坦荡荡直视着丁勉,可丁勉却即刻把目光移开,好像生怕中了他的迷魂咒。“你不必怀疑我,我与那位任教主可还有点儿过节呢。”
“可令狐冲与那魔教妖女关系却非比寻常!他……”
林平之打断道,“不会的,不会是令狐冲!他最是忠于华山,决不会做出吃里爬外的事。”
听他这般维护令狐冲,左飞英不免含酸,低声道,“你倒是信任他。”
“不然还能怎样。魔教这次是有备而来。左掌门与你们十三太保还在闭关,一时半刻还出不来。华山派除了宁中则与令狐冲,也没人能与魔教一战。听说泰山派的玉音子已率部分门下弟子投靠了任我行,哼!衡山派的莫大下落不明,他们与华山派已掩护恒山的师父们下山求援,但嵩山派不能坐以待毙!”
丁勉不赞成,“你要怎样?”
“当然是与魔教血战到底,难道你要让左掌门的心血付诸东流吗?”林平之对左飞英道,“嵩山派是五岳之首,此时五派正逢大难,若是嵩山不能挺身而出,今后将如何统领五岳?”
丁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不信任这小子,总觉得这些都是他的阴谋诡计。
林平之记得当年五岳大会之时,任我行已然身死,那时他与令狐冲关系疏远,并不知其中细节。但彼时东方不败已死,任我行已重掌日月神教大权,风光无限。但现在任我行与东方不败分庭抗礼,围剿五派只怕是他壮大势力的途径,若是东方不败能趁这时候动手,任我行就会腹背受敌。
左飞英看了看丁勉,正色道,“我这就领人杀出去与魔教一战。丁师叔,你领一队人守着石洞,若是魔教当真攻过来,就把桥斩断,还能拖延些时日……”他神情坚毅,与左冷禅竟有五分相似。
丁勉眼睛一酸,他看着左飞英长大,现在这个年轻人已然不再需要庇护,能担起整个帮派的生死。可魔教势重,此一去等待他的是千难万险,他张张嘴,“林平之,你……”
林平之冲他点点头,“他会回来!”
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他一定会回来。
任我行的攻势比想象中的猛烈。任问天纠结一众魔教弟子规附之后,又有黄河老祖、五毒教众、天河帮等为鹰犬,恰好在五岳剑派元气大伤时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五派之中,唯有华山派的境况比四派略好,只因华山派大弟子是魔教圣姑的心上人。
林平之与左飞英赶到的时候,华山派退避到黄盖峰下的石洞之中。数十名弟子守在洞外,见到林平之与嵩山众人后先是一怔,纷纷拔出手中长剑,做势迎敌。
到此生死关头,左飞英就算是再有不满,也不愿再起干戈,朗声道,“左某前来,非是与华山同门为难。如今魔教势重,我五岳剑派再不聚心齐力,只会被魔教分为化之。”
他话音未落,华山派有人嗤笑,“你们嵩山派不但包藏本门叛徒,还伤了本派掌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与魔教勾结,好让你们嵩山派一统五岳呢!”
林平之冷笑道,“强敌环饲,你们还有心内斗,难道魔教会趁敌来犯。”
华山派弟子纷纷叫道,“林平之背叛师门,伤我师父,华山派与人不共戴天!”、“姓林的忘恩负义!”
为首的是名年轻弟子,嘲讽道,“林平之,你做了嵩山派走狗到是学会了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斥道,“陆以岭,休要胡说。”来人正是施戴子,他看向林平之的目光十分复杂,“左少侠,林师弟,师娘唤你们进去。”
当日在华山中,林平之曾受过他的照顾,遂轻声道,“你忘了,我已经不再是华山弟子了。”
施戴子禀性正直温良,当日与众弟子曾被林平之舍命相救,到底对他怨恨不起来,苦笑道,“可你还是来了。”
林平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华山派众人围坐在石洞深处。
如今岳不群已死,华山上下以宁中则为首,短短数天,她失去丈夫跟女儿,原本端丽的脸庞已是老态毕现,可生死存亡关头轮不到她愁苦哀伤,她凛然刚毅的撑起华山派。
林平之虽然憎恶岳不群,但对宁中则却是敬佩有加,轻声唤了句,“师娘……”
宁中则抬眼冷声道,“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师娘。”
前世今生,岳灵珊均惨死在自己手中,林平之心中有愧。“不论我与岳不群之间有何恩怨,您永远是我师娘。”
宁中则点点头,“你师父对不起你,你让他身败名裂,这无可厚非。但灵珊……她是无辜的!”
“她并非完全无辜!”想到过往种种,林平之依旧心绪难平,“她明知道是她爹爹害了我,却不阻止,我怎能不恨!”
宁中则只当是岳不群的阴谋被女儿洞悉,而林平之也不想再揭伤疤。“你现在投靠了嵩山派,华山的死活再与你无关。”
令狐冲想要说什么,说听林平之道,“我只恨岳不群一人……不管怎样,也是华山派收留了我。”
英白罗却叫道,“师娘,姓林的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莫要上了他的当!”
宁中则此人恩怨分明,她熟知林平之心性,相信他是真心想解华山派的困局,就像他三番四次拼着性命不要的那样。
“我信你!”她坚定的眼神让林平之眼眶一热。没想到这个世上最信任自己的竟然是师娘。最像前世她深信令狐冲没有偷辟邪剑谱一样,这个女子坚毅凛然正气耿直,是真正的‘君子’!
洞外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令狐大哥可在?小妹奉圣姑之命送药来了!”话音未落,人已走到洞内。
来人正是五毒教主,任盈盈的得力手下蓝凤凰。
“令狐大哥,门口那些小哥哥非要拦着小妹。”千娇百媚的声音却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令狐冲忙问道,“好妹子,你把他们怎么了?”
蓝凤凰嘻嘻笑道,“大哥莫怕,不过用了点小手段,半柱香的功夫他们自会醒来。”
举手之间竟令数十名弟子昏迷不醒,蓝凤凰这警告实在是巧妙。林平之与左飞英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和恐惧。一个五毒教主已是如此高深难测,任我行身旁高手无数,今日这仗只怕更是要难打了。
只听蓝凤凰笑道,“圣姑听说宁女侠跟令狐大哥受了伤,十分担心,又不方便亲自探视,特命小妹送上疗伤圣药,还请华山派上下不要见怪。”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就要交给令狐冲。
令狐冲进退两难,英白罗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挥手说,“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这药还是请拿回去吧,华山派承受不起!”
蓝凤凰哼了一声,“别不识好歹,这药是圣姑特意送给令狐大哥的,跟你有何干息。”
宁中则扬声道,“白罗说的极是,任小姐真要对华山施恩,还请撤了人马,莫要与我五岳剑派为敌。”
蓝凤凰面露难色,“圣姑也是身不由己。任教主胸怀复兴圣教大业,哪里能被旁人左右?”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宁中则在英白罗与施戴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林平之这才注意道,宁中则受了极重的伤,若不是强打精神支撑,只怕连起身都是不能。
可她却挺直腰杆,“今日之事也劳你带给任姑娘带个话,”扬眉道,“令狐冲何在?”
令狐冲连忙跪地拜道,“师娘,弟子在!”
“你自幼入华山,我与你师父一直将你视如亲生,现在师娘有一件事要你做,不知你肯不肯答应?”虽是询问的话,语气里却是不容质疑反驳。
令狐冲哪里还能说不,连声道,“师娘有问,冲儿自当遵从!”
宁中则点点头,“你师父虽然犯下大错,但他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将本派发扬光大,”她一边说,眼神却在左林二人脸上滑过,“可惜他使错了手段,所以才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冲儿,你师傅生前最看重你,我们膝下无子,这掌门的位子迟早要传到你的手上。”
这是华山上下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儿,所以并没有人反对。宁中则力有不济,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在这之前,我要你与任姑娘了断干净,以后再不相见,你可答应?”
令狐冲略显迟疑,“师娘,盈盈她虽是日月神教的人,但她从未有害人之心……”
“但她是任我行的女儿,他们魔教杀了我们多少同门,你若还要与她往来,我也只能当做没有你这个徒弟了!”
蓝凤凰急道,“令狐大哥,圣姑她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真没有害过人吗?林平之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梅庄地牢暗无天日幽禁,要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在任大小姐眼中不过是卑微如蝼蚁一般,抬抬手就可能要了性命,可她却让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只不过是为了提醒令狐冲他心爱的小师妹已经另嫁他人,并且死在自己丈夫手中!她是魔教圣姑,不必自己动手自有手下顺其心意行事。爱之欲其生,恶则欲其死。可惜自己死的早,不然想必令狐冲的性子,将来事事要被圣姑管束,只怕终是不能随心所欲了。
宁中则何曾疾言厉色跟他说话?过去不论自己闯下什么祸世,师娘都是用宽和慈爱的眼神看着他的。但……盈盈对他用情之深,他又不忍辜负。他感觉到身旁林平之冰凉的眼神,鱼与熊掌,终要有舍有得。
宁中则强提一口真气道,“冲儿,你到底答不答应!”
她面色萎黄,摇摇欲坠,令狐冲只得狠下心,“师娘,我答应你便是。”
他话音未落,蓝凤凰气得直跺脚,一双大眼睛瞪着他道,“令狐大哥,你!我真是看错你了!”
令狐冲承诺已出,只得硬下心肠,对蓝凤凰道,“好妹子,还请你告诉盈盈,令狐冲欠他的情,如今是还不了啦。”
蓝凤凰根本不想再听,只气得将伤药塞进他手里,飞身离去。
宁中则点点头,“好,如今也请嵩山派做个见证,今日我便将华山派掌门之位传于令狐冲!”说完,她放下心中大石,人已支撑不住。众人急声唤道,“师娘!”
宁中则萎顿在地,紧紧拉着令狐冲的手,用全部力气说道,“冲儿,只盼你莫要忘了今日的承诺……也盼你莫要忘了师傅与师娘的期盼……”话未说完,人已断了气。她心中早存死志,现下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令狐冲与众弟子跪地不起,他伤心到了极处,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哭出声来。林平之想起当日在华山上受师娘关心照顾,也红了眼眶,左飞英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当做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