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那便是为了他?
好在江晚吟服下药后,情绪变得稳定了不少,躺在软榻上,她的面色仍有些憔悴,眉头亦是微微皱着,不曾舒展开。
“你好好照顾大夫人。”叮嘱身旁的一声,段忘尘径直离开了。
他没去宋轻歌那里,不知怎的,今晚江晚吟说了那番话之后,他这心就一直定不下来。
待在她那里,他总觉得心口有些闷,干脆到园子里坐着。
月色下,边洛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倾着身子,“侯爷,落镜笙正在查咱们的事。”
“他要查便让他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个什么来。”喝下一杯酒,段忘尘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到石桌上。
“可是,我手里边握着兵权,若是让他查到我们二人之间关系紧密,告发到四皇子那,那我们两个在皇上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边洛皱了皱眉头,眉宇间透着一股担忧。
“那就让他消失,这样他才能永远把嘴闭上!”他本就郁闷,此刻被边洛这么一激,心头上瞬间涌出一股气来。
“他是无峦山的人,我们不能轻易碰他。”到底还是边洛理智一些,立刻开口提醒他。
“我管他是不是无峦山的人,我只知道,要是让他查出我们二人之间密谋的事,你我都会没命!”
段忘尘的眸子里满是狠戾,握着茶杯的手在剧烈颤着。
边洛咬了咬牙,“卑职这边就回去安排。”说完,他拧着眉头从园子里离开。
边洛是镇守镇北多年的镇北大大统领,亦是段南城一手带起来的人。段南城还在世时,他便与段忘尘相识。只是侯公府没落之后,为了避免殃及到他,段忘尘与他便只能私下见面,他亦是暗中帮他办了不少事。
只是,落镜笙的身份太过特殊,他怕就这么去杀了他,恐会酿成大祸。无论是成与不成,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落镜笙这个人,长安城里可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段忘尘还没在园子里喝完酒,容氏便过来了,提醒他,“夜深了,侯爷还是紧些回去陪着大夫人。”
王氏逼着他,都已经逼到了这份上。
他反感,可是没有办法,再喝下一杯酒后,侍书扶着他又回了秋阑苑。他动静声太大,吵醒了江晚吟,见他这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江晚吟将身子转了过去,“整日就知道借酒消愁。”
她不似以前那般起身伺候他更衣,任由他自己脱了衣服之后上床来。段忘尘见她这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将手置到她肩上,用力将她转过来,“别忘了,我是你的夫君,你对我这般冷冰冰的,是什么意思?”
“我困了,没工夫搭理你,你若是不想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大可自己睡地铺,不必勉强自己。”
江晚吟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
“吃醋?就因为我今晚说的那番话?”他敛了敛眉,再瞧着她时,眸光中添了一丝戏谑。
江晚吟立刻瞪了他一眼,“谁吃你的醋?”她真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足的不要脸。
“没吃醋便把你的脸色收回去,我不想看!”他松开手,眸中的戏谑散去,一张脸顿时冷了下去。
江晚吟咬牙看向他,可他已闭上双眼,睡了过去。她一时气结,用力将被子拉过去大半,任由他的身子冻在外面。
自从上次落镜笙在云羽熵面前求情,让云舞留下来之后,她便变得安分得很,日日在长乐府中练剑,连府外都不曾去过一趟。
知道他昨夜去了竹云苑,她跑到他面前,“师兄,阿歌她可还好?”江晚吟流产一事,她听御风说了一些。
“她受了不少苦。”落镜笙眸光深邃,透着几分心疼的意味。
“那她日后都不能出竹云苑了?那不是要闷死在里面了?”她口无遮拦,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看到落镜笙瞪了自己一眼,她才撇撇嘴,“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担心她而已。”
“她已经想到法子了,只是...”落镜笙皱了皱眉头,话堵在喉间没有说完,面色十分焦虑。
“什么法子?只是什么?”云舞不解,最是听不得他话说一半,留着一半。
“她要跟段忘尘和离,我怕段忘尘不会放人。”在宋轻歌面前,他不敢将心底的担忧说出来,怕她伤心。
云舞松开抓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按理说,段忘尘最是喜欢她,若是她要跟他和离,只怕他真的不会答应她。”
就连她,也觉得不可能。
落镜笙叹了一声气,“我不敢与她说,这件事我得想办法。”他脸上的焦虑更浓了一些。
这件事,棘手得很。
云舞垂下眼眸,片刻后,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嗯?”
落镜笙转过脸,看向她。
“段家的老夫人不喜欢阿歌,何不让她逼着段忘尘,让他休了阿歌?”云舞看着他,见到他为了宋轻歌的事这般伤神,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你说的这个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我怕这么介入他们二人的事,日后阿歌会怪我。”
侯公府的事,他始终不好插手。若是处理不好,就算是宋轻歌摆脱了段忘尘的束缚,日后只怕也会过得不安。
“那,我便想不到旁的法子了。”
云舞的眸光暗了下去,没能帮到落镜笙,她有些愧疚。
“不用担心我,阿歌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他开口,安慰她一句。
她便不再说什么,除了他和宋轻歌的事,她自己的事还一团糟,此刻的安分守己不过都是在等着机会罢了。
恰在此时,御风从外面回来了,脸色焦急,手上拿着一张告示。
“发生何事了?”
鲜少见到他这般焦急的样子,落镜笙的眸光落到他手里的告示上。
“公子,你看这个。”他将手里的告示呈上去。
“这个是什么?”
云舞也凑近,认真看着上面的字。
“皇上要立太子了?”落镜笙脱口而出,他没有想到,轩辕帝会这么快太子。他正当壮年,也并未有传出他身子不适的消息。
“嗯,长安城中百姓纷纷讨论,皇上会立四皇子为太子。整个长安城里,已经沸腾了一日。尤其是上面说的,要替四皇子寻一位谋士。”御风站在他面前,将今日所见所闻俱禀明给他听。
“那皇上便是有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但四皇子不够沉稳,皇上许是怕他日后根基不稳,这才要替他寻一位能辅佐他的人。”落镜笙的眸子沉了沉,一字一句的剖析着。
“公子,你得去。”御风走上前一步,冷冰冰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定。
“是啊师兄,若是这回你能够名正言顺地待在四皇子身边,日后定能找到机会洗刷萧王府当年的冤屈,也能将阿歌从段忘尘手里夺回来。”云舞亦是在一旁开口说道。
可他却没有说话,双眸里的隐晦越发浓郁,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哎呀师兄,你这是要急死我们!”见他久久不说话,云舞和御风对视一眼,急忙催了他一声。
“不,我们不能去参加选拔。”他却一口否决。
“为什么?”
云舞和御风同时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来,亦是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仔细想想,到时候无论是朝中的臣子,亦或者长安城的能人异士,文人墨客都会去参加选拔,若是我一开始就同那些人去争,那在皇上眼里,我同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可皇上的意思就是从那些人里选出优异的人来,辅佐四皇子啊。”云舞还是不解,紧接着问了一句。
“此事,听我的。”落镜笙没有与他们二人多做解释,只扔下一句话便进了屋子,将房门关上。
“御风,你看他。”云舞气不过,指着紧闭的房门与御风搭了句腔。
“公子自有他的道理,我相信公子。”御风朝她微微咧开唇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云舞只好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走了。
没过多久,轩辕靖便遣人送了信过来,信上明确言明他希望落镜笙去参加选拨。
对于他,轩辕靖还是惜才得很。
御风守在门外,等着他的回应。等了许久,才得到他的回应,是一封回绝信。看着手里的信,御风练了练眸子,便将信交到轩辕靖手上。
轩辕靖没想到他会拒绝他的请求,刚想起身要往长乐府里去,被御风一把拦住,“四皇子莫要着急,公子自有他的用意。”
“他不去参加父皇的选拔,便是连日后在本王辅佐的机会都没有了,本王不管他什么用意,现在就要见到他!”他要当面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子定会在皇上面前拔得头筹,留在四皇子身边辅佐的。”虽落镜笙不在,可御风脸上并未有一丝畏惧,他信誓旦旦地看着他。
轩辕靖停下脚步,慢慢打量了他一番,“若是他拔不得这个头筹,日后可就是什么都得听本王的了!”他放话威胁。
御风点下头,转身从靖王府里离开。
“果然是落镜笙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待他走远后,齐元兆走到轩辕靖身旁说了一句。
“倒是有那么几分气魄。”他收回眸光,重新坐回长椅上,既然落镜笙坚持,就算他再怎么开口,只怕也动摇不了他。
段忘尘再陪了江晚吟几日后,因皇上选拨辅佐轩辕靖的谋士一事,他也在着手准备这,便不再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王氏知道他政务繁忙,便也不再强迫他,由着他去处理那些事。她得闲时,也会去到秋阑苑中看看她。
其他时候,江晚吟便是一个人待着的。
趁着段忘尘忙着朝事,她将江鹤迟遣人送进来的药交给芸香,让她放到宋轻歌的饭菜里。
芸香得手后,便急忙溜回秋阑苑。
“事情可办妥了?”江晚吟开口问她。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没人察觉,一点手脚都没露。”芸香站在她面前,跟她保证。
“那就好。”她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狠戾,此刻就等着宋轻歌将下了药的饭菜吃下去便可。
宋轻歌在竹云苑中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段忘尘的身影,有些急了,让扶柔再想法子去将他叫过来。
扶柔前脚刚走,她的膳食便送过来了。以往,都是扶柔亲自将她的膳食端过来的,今日却换了两个面生的丫鬟。
她们将膳食放下,便退了出去。
宋轻歌看着桌上的膳食,沉了沉眸子,未动筷子。扶柔把话递给侍书,从外面回来见她一口膳食都没吃,急忙开口问她,“小姐,您怎么都不用膳?”
“这膳食是你做的吗?”她开口问她。
“您让奴婢去传话给侯爷,奴婢并未来得及给您做膳。”扶柔开口回道,尔后她又说道:“侍书说了,侯爷这段日子都在忙皇上替四皇子选拨谋士一事,并未得空过来呢。”
宋轻歌眼中的期待尽数消散,她叹了一口气,“那萧哥哥定是在筹备这事。也罢,等他得空了我再同他讲。”尔后她的眸光落到桌上的膳食里,“这些膳食你都拿去倒了去。”
扶柔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双眼睁了睁,“小姐,这膳食中难不成有人下了药?”她近来的胃口虽不好,可不会不好到一口都不吃。
“我不敢断定,可现在但凡不是你做的菜,我都不能用。”她收回眸光,脸上神色复杂。
江晚吟断定她的孩子是宋轻歌害的,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她不好过。这些,她都得防备着。
“好,奴婢这就拿去倒了去。”扶柔赶紧将桌上的菜端走,心中一阵余悸。
宋轻歌攥了攥手指头,嘴里轻声呢喃,“萧哥哥,希望阿歌还能活着出去见你。”
久久未得到宋轻歌受害的消息,江晚吟当下便坐不住了,她厉声质问芸香:“不是说膳食送过去了吗?这都酉时,为何还没一丁点消息?!”
芸香低着头,“夫人,奴婢确实命人送进去了,还是奴婢亲眼盯着的,可也不知怎的,迟迟未听见消息。”
“这点事都办不好!”她骂了她一句,迈腿往竹云苑走去。
“夫人,您不能去啊,此时您若是去了,不就脱不了干系了吗?”芸香在后面恳求她。
“我还怕她不成?!”
江晚吟没理会她的话,匆匆往前走。
守在竹云苑外的侍卫见是府里的大夫人,亦是不敢拦着,直接将她放了进去。她气冲冲走到宋轻歌面前,见她正安然无恙地在屋里坐着,这气色也不是很差。
“你在这里面过得倒是不错嘛!”江晚吟站在她面前,满脸气愤的揶揄她一句。
“你腹中的胎儿流掉,许是四皇子做的。”宋轻歌看着她,直接开口说道,尔后又倒出当日发生的事,“你出事的那一日,他曾到我这来过,便是给我放下了外祖母搜到的那一瓶药,我回绝了他,想是他便派人将药放入了你的安胎药,也好借机想这件事污蔑到我身上。”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四皇子是怎样的人,我比你了解!想推脱你的罪责,没那么容易!”
江晚吟横眉瞪眼,她没想到的是,她一来宋轻歌便给她甩了这么一个理由。轩辕靖是什么样的人,她江晚吟心里比谁都清楚。
若说是轩辕靖害了她的孩子,她怎么也不信。
她仍旧记得,上次她与段忘尘吵架僵持时,是他带她摆脱困境的,他也曾细心安抚过她的情绪,那么在乎她的一个人,怎么会害她。
“你可以仔细想一想,从你进府以来,我就没同你争过表哥,我与他之间有了隔阂之后,就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甚至疏远他。你在府上的眼线这么多,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
你怀了身孕之后,外祖母一直很高兴,恨不得将你捧在手上时时刻刻照顾着。外祖母虽经常打骂我,可我不会对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我知道她想早一些抱上重孙,我替她高兴,又怎会去加害你腹中的孩子?”
难得的,宋轻歌在她面前心平气和的与她说着话。
江晚吟的眸底闪过一丝疑虑,瞧着宋轻歌这般面色不慌的样子,倒不像是说了慌的。她又想起以前轩辕靖对她做过的事,虽说他的解释她的听进去了,可这么多年来,那件事在她心里早就种下了种子。
上回王氏质问宋轻歌时,她也曾轩辕靖到过她的竹云苑来,药便是他给的。此刻想想,她进侯公府以来,除了在园子里推过她一回,她倒是真没害过她。
她拧了拧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你倒是也可以怀疑我,总之我冤也受了,罚也领了,你们信不信,我在乎还有用吗?”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江晚吟怔了怔,本想大闹一番的她,此时倒是被她说得冷静了下来。
段忘尘一得到江晚吟去了竹云苑的消息,便急忙往那赶。刚回到府中便听到这样的消息,让他有些恼火。
江晚吟这是趁他忙,又要开始闹什么幺蛾子。
“吟儿!”
刚走到门口,看到江晚吟的身影,他便厉声叫了她一声。
宋轻歌看到他,心间倒是泛起一阵涟漪,她等了他这么多日,今日总算是见到他了。
“你放心,我没对她做什么。”江晚吟转回头,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段忘尘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的干脆。当下,倒是有些不知所措来。
“表哥,既然你今日来了,有些话我便不再留着了。”没等他开口,宋轻歌便抢先开口说道。
“什么话?”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他都没来见过她一面,若是沮丧失落的话,她不会是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的。
“嫁与你这几个月以来,我从没有一日是开心过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彼此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我不知晓你到底有没有信过我对你说的话,有没有信过我你的情意,但这些,如今我都不想追究了。
我想,同你和离。”
她言简意赅,说出这句话来。
“你,你说什么?”段忘尘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他有想过她要跟他说的所有话,可唯独没想到她会跟他说‘和离’这两个字。
“我想同你和离。”她抬起头,重复了一遍。
段忘尘的双眸覆上一层黯然,张了张口,“就是因为祖母冤枉你对吟儿做的事,我没有给你求情,让你受了罚又被关在这里这么多日?”
“不是。你没有替我求情,我不怨你。那时候祖母在气头上,若是你再开口替我求情,只怕她会气昏过去。我不想看到她出事,所以我没怨过你。”
她扬起眉眼,眸中似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笑了笑,“那便是为了他,为了落镜笙?”脸上既有失落,又有愤怒。
“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相信过我,我们再在一起,便也没了意思。你只会没完没了的怀疑我,给你徒增烦恼。”
宋轻歌凝着他,眉眼间微微生恙。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出这些话来,她怎么可能无波无澜,不可能说弃了便一下子都能撇清得一干二净。
“阿歌,自从他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之后,只怕你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吧,还给自己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替你累得慌!”
段忘尘眯了眯眸子,脸上的失落感没有了,只剩下愤怒。
“那你是在找理由,不是我在找理由。”宋轻歌觉得他不可理喻,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怀疑,就算是落镜笙出现,他们二人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当初落镜笙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也曾下定决定,要好好报答段忘尘的。可是他呢,他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