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门学子
因为晚上要上晚自习,吃完午饭胡佑民就返校了。带了一瓶辣萝卜、一瓶腊豆豉、一瓶酸菜,省着点可以吃二周,现在天气凉了,也不容易坏。学校食堂开饭之前胡佑民赶回了学校,他到食堂打了二两米饭回宿舍吃,嚼着嘎嘣响的辣萝卜,他吃得很香。
吃完饭到教室时己有一些同学在搞学习了,胡佑民先复习上周的课程,再预习明天要上的课。这次回家让他懂事了很多,以前努力学习是因为对知识的渴望,因为可以不干农活;现在是为了跃出农门,改变自己的命运。
学习刻苦认真的胡佑民,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在年级也是前十名之内,将来考个一本应当是轻松加愉快,如果不是一个意外出现的话。
自从上次很晚才走回家后,为了不让父母看到自己难受,胡佑民便很少回家了,每个月的生活费由父亲卖竹框时顺便给他捎过来的。每个周日他就去捡垃圾,塑料瓶、易拉罐、废纸等,凡是能卖钱的都捡,运气好时每天能捡二块多钱,最差也能捡块把钱的废品。
这不但解决了周日的生活费,还有节余买些学习资料。这样的日子直到高三寒假,胡佑民终于发现了家里的异常,问父母什么也不说,只要他安心读书。偷偷地问弟弟才知道是母亲的风湿病去年加重,差点瘫痪了,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借了一千元外债,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此时弟弟上初三,妹妹上初一,加上自己的开支,让家里像压了一座大山,胡佑民明白了父母极力掩饰下的愁容,他的心如刀割般难受。
开学后同学们都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只有四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大家都争分夺秒,连以前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安静了。胡佑民却没有心情学习,想到家里的情况,认为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没钱去读,可不学习,心里更加空虚。
在一次偶然中听别人说考军校可免一切费用,还有津贴,胡佑民死灰复燃,也开始了复习,准备考军校。可命运喜欢捉弄人,体检时因为他是扁平足,被刷下来了。悲愤的胡佑民只想质问苍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受此打击的他再也没有心思学习了,老师发现了他的异常,找他谈话,胡佑民不想说家里的情况,觉得是件丢人的事,含糊地说自己可能感冒了,身体有点不舒服。老师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叮嘱他注意身体,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学校,还说对他的期望很大,相信他会考得很好。
接下来的日子,胡佑民倍感煎熬。看到紧张学习的同学,他更加难受,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些小说,偷偷地看了起来。一次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无比愤怒,差生都在搞学习,他心中的好学生却在这关键时刻看小说,责令他写检讨,喊家长来学校。
胡佑民捎信让父亲来学校,羞愧的他不敢面对父样,躲到宿舍里去了。父亲在老师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他宿舍后,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声气走了。望着父样微驼的背影,胡佑民趴到床上大哭了一场,哭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高考三天对胡佑民来说是读书生涯中最轻松的,也是最难过的,早就想好了弃考的他,考试时也不看题,胡乱填答案。每科试卷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但他不敢交卷,挨到考完只有十多分钟了才离开考场,也不和其他同学对答案和讨论,跑开宿舍里去睡觉了。
九一年高考揭榜,胡佑民只考了三百四十多分,让人大跌眼镜,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乱填也能考这么多分?或许是他在潜意识里做对了许多题。在众人的婉惜声中,父母问他要不要去复读?他坚决地拒绝了,说他要出去打工。
那时候开始有一些沿海合资、外资企业到内地来招工,不过挑选严格,不亚于去当兵的体检。乡政-府设有一个劳务输出办公室,胡佑民便去这个办公室咨询近期有无招工?
接待他的是个年轻人,比他大不了几岁,很可能是刚毕业分过来的中专生。年轻人告诉他没有招工,不过很热情要他去县劳务公司看看,胡佑民拿好年轻人给他开的同意外出务工证明,坐上开往县城的班车。
赶到县劳务公司时己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有一个公司正在招人,站成三排约三十多个年轻人在立正、稍息,还要做俯卧撑,胡佑民没工夫看这些,急着找招工办。招工办挤满了人,轮到胡佑民里,办事员只是让他填了一张表便让他回去等消息。
过了三、四天,等得无聊的胡佑民又去县劳务公司,告之还没有公司招人,但听旁边有人聊天说这几天有个鞋厂招人,但去的都是有关系的,没有后门很难被招上,运气好的能去一些待遇差的工厂。听到这些议论,他很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回家后将情况和父母说了,问有没有亲戚朋友在沿海打工的?父母都摇头说没有,过了好一阵父亲说他的一个三叔在东陵军区里,要不你去投奔他?他从没听说过有这门亲戚,更没见过这家亲戚,在父亲的描述中,知道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据说己是师级干部了。
胡佑民还不知道师级干部是多大的官,但知道当官的有权、能办事。渴望挣钱,渴望改变命运的胡佑民,对眼前出现的任何一根稻草都会紧紧抓住。他到爷爷家,要爷爷给他的弟弟写了一封信,托他帮忙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然后拿了一个有通信地址的信封回家了,他准备按着这只信封上的地址去东陵。
对于胡佑民的东陵市之行,父母是心酸无奈,特别是母亲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擦眼泪,儿行千里母担扰!揣上家里凑来的一百多元钱,背上一个很大的行李包,在弟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在父母的叮嘱声中,胡佑民坐上了去省城白沙的班车,从白沙坐火车去宁海省东陵市。
炎热的八月,车上的人依然很多,没有座位了,胡佑民只能坐在过道上的小板凳上。这次去东陵是鲁莽的,他没有等这位从未谋面的三爷爷回信就出发了,他不敢等回信,怕等到的是一封无情的拒绝信。他想好了,就算这位三爷爷不收留自己,捡垃圾也要留在东陵市。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班车才到白沙火车站,胡佑民顾不上吃午饭,先到窗口排队买票,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票,却是无座的站票。从没出过远门的胡佑民不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将要在火车上站二天二夜,懵懂的他小心地收好火车票,这可是五十多元买的,千万不能弄丢了。
火车还要等三个多小时,胡佑民便想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可车站里的东西太贵了,便到站外找吃的去了,反正有的是时间。火车站马路对面的东西也贵,胡佑民继续往前走,走到一条小巷子里,有粉馆、有包子店、还有小饭店,他吃了一碗米粉,想了想,又买了一块钱的包子、馒头,一块钱的香樵,准备在火车上吃,水就不用买了,从家里带了一大瓶茶水。
检票上火车时人山人海,胡佑民仗着自己年轻挤上了车,有些挤不上车的就从窗口往里爬,整个场景像逃难一样。胡佑民找了一处不太挤的过道,放下背包,靠着椅背休息,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中,火车慢慢地开动,咣当、咣当地驶离了火车站。
虽然是第一次坐火车,但胡佑民并没有多少新鲜感,那时的火车大多没有空调,速度慢,拥挤不堪,坐火车就是遭罪的代名词,有钱坐卧铺的除外,特加是能坐软卧的,不光是有钱就能坐的,大都被有权有关系的预订了。
往北开的火车上民工很少,基本上是工人,政-府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报到的大学生,胡佑民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早开学的大学?站累了便坐到背包上,眯着眼打盹。
上了火车他才注意看车票,这不是直达的车,要到燕京西站改签,火车要在路上跑两天两夜,他倒没觉得有多可怕,年轻人这点苦还是能吃的。倒是脑海里不时想象到东陵后的场景,想来想去也不和是个什么结果,索性不想了。
不时有餐车来来去去的叫卖,坐在过道上的胡佑民只得不断地起身避让。火车上的东西比站里还贵,盒饭要二块钱一个,啤酒要一块五,扒鸡要八块钱一只,胡佑民吃了二个馒头,二个包子就算是晚餐了。
晚上十一点以后没有餐车叫卖了,车箱里的大灯也关了,只有几盏昏暗的小灯开着,大家都昏昏欲睡,胡佑民看到有人钻到座位底下睡觉,便也钻到一个座位底下睡了。
第天早上胡佑民是被人踢醒的,原来是上厕所、或去洗脸的人,走路时不小心踢到他了,他从座位底下爬出来,也跟着去上厕所。
排队上完厕所,洗了把脸,便拿出昨天剩的包子馒头吃,突然听到有人喊:“黄河,快看!”透过车窗往外一看,火车己上桥了,黄河很宽,可水面不宽,有三分之二是河床,与李白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相去甚远,显得有些怆凉。
到燕京西站改签时,有了座位,可能是出关的人不多。这给了疲倦不堪的胡佑民意外的惊喜,坐到座位上的那份舒爽比吃了一份红烧肉还惬意。过道上没有了站着的旅客,感觉车箱里安静了许多,舒服了许多。
火车过山海关的时候,胡佑民趴在车窗上看了很久,可惜在火车上看不到什么,更感受不到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伟。居说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入关,后有一说吴三桂先降清,李自成后抢陈圆圆。不管怎样,只是留下些谈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