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回忆

潜藏于记忆深处的噩梦,如被唤醒了洪水猛兽。一波一波的袭来,几乎要吞噬掉他的灵魂。

在母亲临死之前,除了告诉自己房家欠袁枚的,还有这句,袁枚的母亲,是被我害死的。没有前因后果,却决定了他这一辈子的未来。

还债,偿还欠袁枚的一切。所谓的母债子还,无非是如此么?

自从那天之后,袁枚连续几天都不曾出现。房远假装并不在意,假装自己一切都不在乎。每天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不哭不笑也不闹。护士为他换药,他就乖乖的让他换。别人送来食物,他就乖乖的吃。

这个样子的他,终于引起了元袁的注意。这一日,元袁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就匆匆忙忙的敲响了房远的房间。

房远还在睡觉,听见门外的敲门声,轻轻的应了一声,便扯着被子继续装睡。

元袁打开房门,见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了下来,房间内弥漫着一种汗湿的霉味。眉头一皱,便唰唰的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立马涌了进来。

长时间不曾接触阳光,房远本能地拉着被子,遮住了头。

元袁皱眉,轻声喊道:“房先生,最近觉得身体好些了没?”

房远瓮声瓮气的回答:“还行。”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说话间,元袁已经主动掀开了被单。房远身体一僵,本能地扯住被单,抬起头,愤怒地瞪着他。

元袁笑着解释道:“这些时间一直很忙,也不知道你的伤势有没恶化。”

房远懒得回答,冷冷的瞥他一眼,就闭上眼睛假寐。

元袁又说:“你是再怪我,上次连再见都没说,就离开了吗?”

“没有。”

“那么,是在怪我这些天没有来为你换药吗?”

“当然不是。”房远懊恼的拔掉被子,心道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得厉害。抬头,却望进了一双促狭的眸子中,这才发现,刚刚他是故意激怒自己。不由更觉懊恼,冷哼了一声,愤愤地撇过头去。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不待他回答,元袁已经离场坚定的将盖在他腰上的被子掀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道从被套中传出,那套皱巴巴的病号服,也浮现在眼前。元袁不动声色,道:“手抬起来。”

这样邋遢的一面,彻底的暴露在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前。羞耻感立马从骨子深处复活,房远恨不得能找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静默了半天,却最终选择了抬起了双手。

见状,元袁温和的笑了笑,一边熟练的拆开纱布,一边柔声说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房远懊恼的回道:“还好。”

元袁笑:“还好就是不怎么习惯了?”

被人猜出了心事,房远更觉尴尬。“不是,是真的还好。”

元袁不由失笑:“我相信你住的还好。”

不想再跟元袁继续在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上纠缠,房远不甘不愿的说道;“你上次说的话,果然是有些对的。袁枚,他是真的不曾恨过你。”

元袁瞳孔猛地一缩,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华光,语气却是极其的漫不经心:“是吗?”

房远自嘲的勾唇:“你大可以放心,我没有说出你们的关系。”身边的每个人都与袁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哪里有那么多的北京时间,去解释给那人听。

听了这话,元袁反而轻轻的叹了一声。

房远以为元袁不相信自己,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觉得我的话不可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试探他,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效果一定要比我的试探来得明显。”

元袁好脾气的笑:“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不相信你。我叹气,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袁枚了。”

房远胸口发酸,心道,这天下所有人都欠了袁枚,也无怪乎袁枚会生了那样一副讨债人的性子。随便问一个,都可能得出一个答案,我们欠袁枚的。又听元袁说道:“十二岁那年的生日宴上,大伯带了一个长相跟我十分相似的孩子回来,他告诉我,这个孩子叫袁枚,是我的堂弟。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所有的小孩子中,我跟谁都不亲,谁都不喜欢,却独独喜欢上了那个小小的,呆呆的孩子。”

“小小的,呆呆的?”房远诧异的挑眉。心道,他认识袁枚的时候,他才七岁。却长得像个小霸王一般,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小小的,呆呆的?

“对啊,小小的,呆呆的。那时,他还只有五岁。什么都不懂,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抓着我衣服的下摆,呆呆的叫我哥哥。你不知道,他那时的样子有多可爱,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喜欢上那单纯可爱的模样。”

本来浮躁的心绪,却在元袁笑着说起五岁的袁枚时,奇迹的平复了下来。房远追问道:“那么,为什么你又要抛弃了他?”

元袁叹了一声。“有一天,母亲突然告诉我,说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甚至,还生了个野种。我当然不相信,为此,我还跟母亲大吵了一架。后来,再学校的附近,遇到了自称我表弟的袁枚,自然是忍不住照顾他,主动接近他。却在某一天放学后,看见自己的父亲搂着袁枚的母亲,从房间内走了出来。那时,我才真正的相信,一向勤恳持家的慈父是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他抛弃了我们。”

房远不知道如何去劝,只好咬着唇,沉默了下去。

“后来,父亲发现我已经知道真相,便带着我去见了那个女人。当然,我也见到了袁枚。父亲认认真真的告诉我,袁枚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们有血缘关系,他要求我,对他必须得像对待家里任何一个人那样的对待他。”

“为了留住父亲,我表面上答应了他的要求。努力的跟袁枚拉好关系,依然像以往那般,对他笑,跟他闹。可是,只有自己知道,每当我们两人独自相处时,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恨意与妒忌,足以让我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即便是过去了那么久,再说着这些话时,却依然忍不住咬牙切齿,胸口深处,那种熟悉的压抑与仇恨,随着心跳,隐隐的跳动。

房远看他脸色不好,下意识的为袁枚辩解,道:“袁枚那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根本就什么都还不懂,你不应该怪他。”

元袁苦笑道:“你应该知道,十二三岁时,是一个人最容易犯错,也最容易被别人左右的年龄。那时候的人,心智还不够成熟,分辨是非的能力又十分的有限,哪里知道大人们的世界是如何的复杂。只知道留住身边的人,留下,属于自己的关爱。”

房远咬了咬唇,十三岁的时候,他何尝不是一样。袁枚来到自己家里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很明显,这样的话,不能够告诉面前的这个人。

元袁又说:“父亲与袁枚母亲的事情,终于败露。母亲去他们的住处大吵大闹,甚至,还当着父亲的面,让我揍袁枚。父亲自然是不同意的,袁枚的母亲则被我妈妈那凶神恶煞的架势,吓得抱着袁枚嚎啕大哭。母亲见我不打袁枚,就自己去打。袁枚的母亲想要保护袁枚,又不敢跟我母亲动手。只好将袁枚护在自己的怀中,而我母亲……。”元袁低叹了一声,似乎接下来的话,十分的难以启齿。

房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下意识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元袁静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后来,母亲扯着袁枚母亲的头发,朝柜子上撞。力道没有把握好,她的头撞到了柜子的边角……,再后来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能够猜到。”

房远用力的握紧拳头,愤愤地说道:“你母亲这样残害袁枚的母亲,是不是后来你也变本加厉的折磨袁枚?”

元袁苦笑着摇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叹了一口气,续道:“不过,没事,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对袁枚心生同情。”

房远冷哼了一声。

“见识到母亲对袁枚母子两的残忍,我才知道,袁枚其实很可怜。虽然,表面上他得到了父亲的爱,可是他却不知道,我们的父亲生性懦弱。虽然,很会花天酒地,却从来就不敢反抗别人。所以,那一天,母亲在对袁枚母亲动手时,他并没有出手帮忙。”

闻言,房远心中一痛,就算元袁没有说袁枚那时的反应如何,他也能大概的猜到。只有五岁的他,再看见这样的画面时,又该有如何的惊恐。

“袁枚抱着父亲的腿,求父亲帮忙,救救他的母亲,可是,父亲却不为所动。反而,狼狈逃走。那时,还以为袁枚会来求我帮忙,却不想,他竟然冲上去,咬了我母亲一口。”

“后来呢?”房远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袁枚,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与怀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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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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