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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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随着黎穆离开此处,闷头走了许久,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黎穆忽而顿住脚步,顾渊险些撞到他的背上去,他吓了一跳,终于从满腹心事中回过神来,皱眉问:“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黎穆问:“师父,你既已杀了顾渊,得了你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令他的家人伤心。”

顾渊语塞,这问题他委实答不上来,支吾半晌,黎穆却又沉默着继续向前走去,顾渊匆忙跟上,他们已走到了城镇内,店铺大多已打烊,黎穆敲开一家客栈的门,拿碎银塞住掌柜满腹牢骚的嘴,得了一间屋子。顾渊想天色已晚,黎穆大约是要休息了,便老老实实跟了上去,店伙计打着哈欠为他们送了热水,告知他们有事再吩咐,这才关了门离去。

顾渊坐在桌旁,只觉自己这一日过得实在太过玄幻,像是一场梦,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愣是疼出了泪花,终于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长叹口气,转过头去,恰好见着黎穆解开长衣与纱笠。他先是见着黎穆将纱笠脱下放在一旁,露出一双直立着的银灰色尖兽耳来,耳尖夹杂着黑毛,如同狼耳一般,轻轻抖了一抖,顾渊目瞪口呆,再将目光下移,便见着黎穆解开外衣后露出的灰白长尾,尾尖仍是夹着黑毛,垂着一动不动,像是狼——不,这压根就是一只化了人形的狼妖。

顾渊知妖类化形最看机缘资质,修行上佳的,化形后与人无二;修行差的,化形后常留些破绽在身上,譬如耳朵尾巴一类,模样仍如兽形。可方才顾渊见黎穆手段狠戾,修为高深,不像是化不了形的小妖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只怕这黎穆是人与妖结合的小杂血,生下来便是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无法完全化形,也变不回兽样。

这类杂血最不讨好,人类惧他是妖,妖又嫌他是人,倒也怪不得黎穆遮遮掩掩不肯在外露出样貌来。顾渊觉得他可怜,又多看了几眼,黎穆却已转过目光来,似乎不明白顾渊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顾渊心虚不已,急忙移开眼去,心里却有些发痒,他第一次见到妖类化形后的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实在很想去摸一下。

两人各自沉默,顾渊时不时偷瞄一眼黎穆的尾巴,他肩上伤口已止了血,却仍有些疼痛,此时天色已晚,照说修真之人几日不眠也并无大碍,可顾渊毕竟修行浅薄,又提心吊胆过了这么些日子,此刻松懈下来,倦怠不已,屋内却只有一张床。顾渊见黎穆坐在桌旁双目紧闭,便低声轻唤了他两句,并无回应,望着他垂下的尾巴心痒难耐,又怕被人抓个现行,这才忐忑着脱鞋爬上了床去,蜷在床侧阖目休息。

一夜噩梦,次日清晨顾渊自梦中惊醒,黎穆已不知去了何处,外边天光微亮,想来还早,他肩侧伤口疼痛不已,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

顾渊脑子里仍是昨日的那件事,他实在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去澄清自己的身份,便觉心下烦乱不已。他忽而想到古城流山上有一处流山派,最精通易容幻化之术,掌门也是修真界中德高望重之人,若是能将他寻来,求他鉴定一番,认了自己不是尹千面,这荒唐事便可至此结束了。

只是流山派的掌门易大先生四海游历,要如何寻到他,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可不论怎么说,这事总归有了些盼头,顾渊心情大好,当即起床洗漱,令店伙计寻了些吃食,正一手肉包一手粥的享受,黎穆忽而推门进来,吓得顾渊一口呛着,咳了半晌也停不下来。

黎穆又戴了纱笠遮挡面容,见顾渊这模样,也不曾多说什么,摘了纱笠放在桌旁,走过去收拾他自己的东西,顾渊悻悻将吃食放下,偷偷拿眼去瞄他,心中揣揣不安,也不知尹千面平日是否辟谷,生怕黎穆看出了什么破绽。

黎穆忽而说:“师父,前日栾君送过信来,说已得了些消息。”

他背对着顾渊,停了手上动作,顾渊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却从后望见他的耳朵微微向下耷拉着,这显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顾渊只好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

黎穆语调平淡:“师父打算何时回去?”

顾渊本是想去寻易大先生的,可他不知道易大先生的下落,便想不如假借尹千面的身份去寻他,尹千面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的,现下他无处可去,而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只怕要不了几日,□□皆要误会他是尹千面了。他没有尹千面的修行,随意在外行走甚是危险,倒不如先跟着黎穆回去,而后再做打算。

他悄悄望一眼黎穆,正色道:“收拾好东西便回去吧。”

黎穆答:“是。”

他垂下去的耳朵稍稍又立起来一些,顾渊觉得十分有趣,而黎穆大约是觉察到他的目光,蹙眉转过身来,顾渊这才匆匆忙忙移开眼,盯着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白粥发呆。

黎穆未发一言,待顾渊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时,他已转过身去,顾渊松一口气,用完早膳,黎穆收好东西,二人便一同离了客栈,一路向北行去。顾渊原以为尹千面居所尚在魔界,却不想只跟着黎穆御剑半日便到了地方。他们落在深山林外,林内布了阵法,于是换了步行,他随黎穆走了片刻,面前是一条死路,一棵巨树挡在路前。

顾渊左顾右望,心想尹千面平日该不会同小妖般住在树洞内吧。那巨树上忽而生出一张人脸,睁开眼望着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睛转向顾渊,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

顾渊心惊胆战,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可黎穆站在他身前,那巨树只打量了他一会儿就缓缓向侧移开,根须处如同四肢,露出一条隐蔽小路来,他们循着这小路走到尽头,便到了尹千面的居所。

此处乍一看与普通的山间门派并无多大区别,屋宇修于岩壁之间,却显得极为冷清,他们一直走到殿堂深处,这才见着了人影,可那人一双眼睛白多黑少,如同行尸走肉般,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像是被拘了生魂后被押在此处充作仆役,顾渊觉得他们可怜,又不敢用正眼去瞧他们,只得低着头从那些人身边走过,黎穆摘了纱笠与长衣,交予他们,那些人恭敬接了,黎穆转头看一眼顾渊,与他们道:“那是魔君。”

那几人连动作都变轻了一般,畏畏缩缩的,显是怕极了尹千面,他们小心翼翼退了下去,顾渊抑不住叹一口气,黎穆忽而开口说:“师父,明日栾君便会来前来此处。”

顾渊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心下却疑惑不已。

他从未听说过这栾君的名字,也不知他究竟是魔修还是妖修,顾渊好奇栾君所得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可多见到一个人,他就多一分暴露身份的危险,他已到了尹千面的居所,若是此时被人发现他并非尹千面,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更何况他越发怀疑尹千面是否真的摔死了,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已开始觉得昨日自己判断得过于草率,尹千面修行远在他之上,若是想骗过他,那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可尹千面为何要骗他?顾渊想不通透,忧心忡忡,便决定独处时布个阵法去问问尹千面的生死。

一日在外折腾,此刻已至暮时,顾渊问了黎穆寝处所在,又跟着黎穆走到那地方——他二人寝处相邻,黎穆便住在他的左手侧,他担心黎穆有所察觉,便趁着黎穆要去与栾君传信时迅速以血为符布下阵法,问尹千面魂归何处,结果却一片混乱,有些像是魂飞魄散的卦象,可摔死如何会魂飞魄散?又有些生死未卜的意味,顾渊琢磨不透,他想自己并不精通问卜之术,许是中途出了差错,满心忧虑,干脆焚了纸符,坐下发呆。

黎穆还未回来,顾渊呆怔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他想他并不知道尹千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而这是尹千面的屋子,屋内多少会留下些线索。尹千面的住所布置简单,他走了两圈,无意发觉书柜后还有一处小门,他循着门走进去,只觉一股凉意蹿来,冰寒彻骨,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四下一片昏暗,他掐诀幻出一丝光亮,睁眼望去,眼前正正悬挂着一张披头散发的人皮,顾渊吓得惊叫一声,急退几步,那人皮的脸部尚且完好,只是摊成了一片,双眼处一片空洞,甚是吓人。他再左右一望,屋内四处摊着些各样人皮,从男至女,高矮胖瘦,无一不有。最里面是一张床榻,床幔后隐约可见一人侧卧于榻,顾渊惊惧不已,心想那肯定不是个活人,终于鼓足勇气想要走过去,身后忽而有人唤道:“师父。”

顾渊吓得一声惊叫,面无人色回过头去,便见着黎穆正站在他身后,蹙眉望着他。

顾渊哆哆嗦嗦开口:“爱……爱徒……”

黎穆显是微微一怔,却极快回过神来,问:“师父有何事?”

顾渊抓住他的手,显是吓得不轻,他伸出手去指了指那些人皮,却又觉得不敬,急忙将手收回来,攥住黎穆衣角,颤声问:“这些是何物?”

黎穆道:“是师父您的藏物。”

顾渊:“……”

他怎么忘了自己此刻是尹千面!

顾渊偷偷去瞥黎穆,却见他神色如常,大约是以往尹千面换皮后总爱模仿原主举止,黎穆已习惯了,他松一口气,心中虽是害怕不已,可总算定下心神,忽而发觉自己还攥着黎穆的手腕与衣襟,脸上一红,匆匆忙忙松开手。

黎穆道:“师父若无其他事,就先休息吧。”

顾渊摆出一副平淡神色应过,眼见着黎穆离去,想起自己正与无数张人皮待在一间屋内,更是惊惧不已,匆匆逃到外室,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连端茶的手都在发抖,仿佛四周有无数怨鬼冤魂绕着他哭诉哀鸣,他干脆闭眼念了两段法决,却始终定不下心来。

此时天色已晚,顾渊在心中安慰自己那些人皮只是死物,便打算上床歇息,他在屋内转了几圈,却忽而发觉——卧床在那挂满人皮的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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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旅馆八卦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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