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大限(二)

第一百六十章 大限(二)

?青华山比之青城山并不逊色多少,云层冉冉自峰上升起,伴有金光道道,白云拂山而过,修长挺拔的翠竹似乎从无半片枯叶,不辨秋冬,不知年岁。

日上中天,太阳都被缭绕的烟云雾气黯淡了许多。

此处是看落日的最好的地方,凤倾心的精神好了一些,没有在昏睡着,青云拥紧了她,可她再也感觉不到了。

二人坐在青华山峰顶之上,青云眸子死灰,一直落在凤倾心的身上,努力的想与她对视,可她的眼空洞的好像两汪死水。

“你瞧,青华山上,雾气腾腾此时很容易够的到天。”

青云变的絮叨起来:“天上一定住满了神仙,倾心,你若是……若是见到神仙,告诉他,以后不要对待人心那么残忍。”

怀里的人动了动,青云眼睛便随着她的动作亮了一分。

凤倾心伸出手指,对着不知名的地方,比划了一段字。

“我闻得出你的味道。青云。”

青云一下子抱紧了她,心痛的肝肠寸断。

凤倾心的手仍在努力的比划着,青云看着她的指尖,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上天待我不薄,至少,最后的日子里,有你。”

青云扯了扯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倾心垂下手,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微微喘息着,铁青的脸又变成了死灰。

青云贴着她的脸颊,他相信,他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得到,他对她道:“倾心,你瞧,落日马上就要来了。”

凤倾心安静的依在他的怀里,眼睛落在一处,嘴角微翘,那是满足的笑意。

青云低头为她敛去被风带起的发,抚上她消瘦的脸,道:“我讲给你给听好不好?”

凤倾心仍然笑着,青云轻刮她的鼻尖,似是嗔怪:“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火把燃尽,晨曦微现,日升日落,夕阳映余辉。

一对相依的男女,身上被霞光渡上了一层粉色,两个人的背影上熠熠生辉。

“倾心,还记得在杏家大院初见你的那时么?”青云抬头看着落日,回忆起那时她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你的演技太差了,当时你的脸上全是惊慌,害怕和愤怒,又故作平静,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若是在靠近了你,你会不会就露出本色来了?”

“还有在双生镇里那一场盟誓。”青云的双眼深了下去,想起在船头上他们跪在一起,手拿十缎锦对天盟誓,他笑了笑道:“十缎锦殷红鲜艳,被风吹在你的身上,那时我便有些恍惚,恍惚你穿着大红嫁衣,等我迎娶你过门。”

怀里的人动了动,青云怕她累了,索性将她抱在怀里,依在他的身上。

漫天云霞如火燃着,烧得半天赤红一片绚烂,酒红色的日头一点一点向大地里面降下去,每降一分,都似多一分死的阴沉。

青云的心便也随着沉下去。

凤倾心的双眼越来越沉,好像很累,很累。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头一次感觉会这么的无力,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旁唤着她的名字:“倾心,倾心,倾心……”

凤倾心好像沉沦在一处汪洋大海里,像一条鱼儿一般游荡着听不见,看不见,感觉不到。

游啊,游啊,她似乎好像没有了烦恼,没有了忧愁,可这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大脑在空白当中,没有思考的能力,海水淹没了她的口鼻,也冲掉了她的记忆。

然后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气息,微凉,带着淡淡的花香,包围着她。

她忽然就想起来,这是青云的气息。

青云,我知道是你。

这样足矣。

死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我本想让你在往后岁月当中活的自在些,便悄悄的躲了起来,一个人等待死亡。

可你我注定纠缠,不死不休。

凤倾心微微满足,自觉一生里荒废了许多时日,然而最快乐的时刻,还是每次与他相遇的日子里,无论是他给给她的痛苦,悲哀,欢乐,欣喜,这世间所有甜蜜,都在他每一次望过来的眉眼,她这一生的苍白从此便充盈起来。

即便她在下一刻就死去,也觉得此生足矣。

凤倾心在青云怀里勾起了唇角,脸上便去春风拂过一般,轻轻浅浅,温柔如水,却似一株梅花在清风寒月中缓缓绽放,长生不灭。

青云瞧着她的双眼似乎是有了神色,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望进了他的眼底。

风将山上的云雾向此处吹了过来,一缕缕薄雾如轻烟般升起,虚无飘渺,宛若将人置于瑶池仙境当中,仰看镜中幻影。

青云恍惚瞧见她对着他在笑,那么美,那么柔,然后雾气便将她的笑意笼的朦胧了,他急了起来,伸手将她身上的雾气全部挥散掉。

雾,渐渐散去,青云看着凤倾心的双眼闭上了。

似乎是睡着了。

脸上还带着笑意,是满足的笑意。

眼中的泪水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滴一滴的挤出眼眶,落在她的的脸上,那么灼热,那么滚烫。

只是青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就那样抱着她,静静的抱着她。

好久一直在沉默。

日头落尽了,死灰一般的黑占领了世间。

自此,他的眼中也再无色彩。

云遮雾绕,星子生辉。

天上似乎渺渺依依的歌声蔓了过来,婉约轻柔,如聆天籁,当中好像有一个女人清泠的笑声,像风吹动银铃,哗啦啦地响在耳畔,青云抬头带着一丝希望向里看去。

终究,一个人影都没有。

“倾心,”他终于再度出声,“我不会再放弃你了。”

他说:“这辈子,我放手了你这么多次。再不会了。”

凤倾心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很乖,在听着他对她的承诺。

他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悲伤,以前的时候他不懂,人的一生怎么会有如此复杂的神色,现在明白了。

他说:“我青云一生,只一心一意爱过一个人。”

“他认为这份感情对他来说也许那么微不足道,所以他不承认,那个叫青云的男人不承认,觉得对方可以死,但他不能爱。”

“可是,倾心。”他如墨玉一般的眼转动着低头看着怀里睡得沉稳的女人,将手覆到她的面容之上,然后眼泪就垂落了下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比想象的更爱你。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什么是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青云缓缓站起身,将她背在身上,一点一点的朝山下走。

背上的人很轻,他却觉得很沉,沉的他五脏肺腑都在翻滚着,终于,他踉跄了一下,俯身跪在地上,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来。

凤倾心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青云看着躺在他身旁的女人,将头深深埋了下去,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一样……

人在最伤心的时候,除了哭还会有什么。

就像青云,只能抱着凤倾心的尸体哭。

“倾心,倾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今生,来世,我都找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哽咽的全是哭腔:

“永世爱而不得,倾心,如今,我尝到这种滋味了,这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惩罚,我的心,好疼,好疼……”

可能是太疼了,他颤抖伸出手去的拉着她的衣角。

“倾心,”他沙哑着声音,“我多想告诉你一声,我爱你,可到头来连这个机会永远都没有了,没有了……”

青天冥冥,白云如海,世间万物仿佛跟黑暗连在一起。

青云的衣服和夜色融在一起,即便没有光,依旧灼的他的眼发疼。

“倾心,黄泉碧落,奈何桥上,都不在有你,千秋百世,我轮回万年,都不在有你。”

陈子夕找到他的时候,他抱着凤倾心的尸体坐在地上整整一夜。

露水将他的衣襟打湿,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身上,他的发也蒙上了泪珠,那是老天流的。

陈子夕蹲在地上看着他,眼中亦是悲恸万分:“公子,我们走吧。”

青云垂着眼,神色淡然,没有听见他的话。

陈子夕急了起来:“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公子,宿命论回,你避不开的。”

青云搂紧了凤倾心,仍然没有说话。

“过一会,日头就要升起来,公子,凤姑娘的尸身不能暴晒。”陈子夕道出软肋。

青云眼睛动了一下,看着渐渐腾起的日光,将她揽在怀里,站起身陈子夕想要扶他,可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青云将凤倾心背在身上,再次站了起来向山下走去。

陈子夕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替他二人感叹,造化弄人。

“陈子夕。”

青云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向陈子夕道。

“公子有何吩咐?”

“最后在替我办一件事。”

青云偏头看着睡得很沉的风倾心,眼底不自觉的蔓上了温柔。

陈子夕俯身拱手:“公子尽管吩咐。”

青云笑了笑,俯身在他耳旁耳语几句,便背着凤倾心离开了青华山

陈子夕身子一颤,看着缠在一起的二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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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魂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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