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震惊大轰炸
那一年,才子农天一与才女汪紫薇缔结婚约,可谓珠联璧合的一段姻缘,但适逢乱世。
曾经,他俩私自约定写婚姻契约,这在当时是一种流行的做法。
于是,那天汪紫薇首先提笔,蘸墨写道:农天一汪紫薇签订终身,结为夫妻……
农天一接笔补道: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汪紫薇见了飘着墨香的词句,会意一笑。
农天一说,即便是在乱世,我俩也要携手相扶,不离不弃……
汪紫薇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农天一温暖的怀抱,她仰起头亲吻他……
之后,农天一时常往来汉口,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有一位青年商人胡星喜欢到“三济堂茶行”下围棋,他来自江南一个富裕的家庭,颇通诗文,农天一就在那时认识了他,一来二去,俩人相处甚欢。
每到黄昏时分,他俩便在汉江岸边,并肩散步,欣赏江景,谈古论今,也谈女人,俩人可谓兄弟情深。
后来,胡星又去了浙江杭州,他身边的女人是秀美,颇有些才气,喜欢写小说,她的爱好,一个是读书,一个是刺绣,花好月圆的样子。
时局不稳,不巧,秀美却去了上海,俩人暂别,但她对胡星,无一日不思念。
她渡水辗转,去杭州的乡下找他。人在渡上,看那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风光,她觉得欢喜而亲切,只因,这里有胡星的气息。短暂的搁留,她的心酸多过欢喜。
到底是胡星太幼稚,还是她太宠胡星?不得而知。胡星以为她爱他,就会爱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爱别的女人。可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而她以为,胡星应毫不犹豫地选她才是。不料,他不选!而胡星是妹妹好,姐姐也好。
在男人眼里,才女也许是个虚衔。胡星曾经跟农天一叹道,才女只懂舞弄文字,却不懂识人,有时很无趣。文人的情话好比戏子口里的唱词,绕梁三日的动听,但,不可信,更不可久信。这边才说过细碎的软语,转身那边又与人耳鬓厮磨。
农天一笑道,老弟怕是凉了姐姐,又怕是冷了妹妹吧,多情至于滥情,滥情至于无情呀。
农天一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他认为,才女也是女人,所以应该先是做好女人,而后才是才情。否则女不女,才不才的。那样就像一锅夹生饭了。
胡星并没有辩解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走着,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舒服多了,看看一湾江水奔向浩渺的远方……
胡星也是一时脑热,爱了也就罢了,怎可以轻易脱身呢!秀美却不懂。
这个年代是这样的一个乱世,许多人谨慎封笔,韬光养晦,秀美却独树一帜,竟然赶乱世想成名。在汉口时,因为文字,后来农天一曾经拜访过秀美,她也就认识了农天一。
她跟农天一说,见了胡星,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可她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也是因为这么一个乱世,胡星躲到杭州的乡下,在他回上海的最后一次相见后,她搬了家,并给胡星去了一封信。
秀美伤感地说,信上写的清楚明白:“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就不喜欢我了……”
秀美低了一下头,接着说,胡星不要来寻我,即便他写信来,我也是不会看的!
农天一在心里嘀咕:好个“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像一夜花尽似的凄凉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可农天一看秀美,她的爱情,准确的说更像一杯茶。她是爱茶的,以至于她笔下的人物,或悲或喜的爱情,都与茶有那么一点关联。
她在《汉口之恋》里,主角柳源第一次请白苏上香港的汉口馆子吃饭,饭毕,柳源将玻璃杯里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迎着亮光瞧杯底的一片残茶,竟像一片蓊郁的森林了。
那绿色的茶叶贴着玻璃壁,横斜有致,像翠生生的芭蕉,错杂地落在杯底的茶叶,像过膝的蔓草与蓬蒿。迎着一片温软的光亮,用心看,一片残渣中也能见出美来。
那书中一对精明自私的庸俗男女,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在一座倾覆的城里,竟也刹那间感受到了平凡夫妻的那一点真心,抑或苍凉。
在农天一看来,那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叫人瞧见那么一点光色,却也更见出了暗夜里的浓稠和幽深,甚至是幽暗的灰色调。
而秀美她自己呢,这个爱茶写茶的女人?
农天一好像也在为她打抱不平,甚至有一些牵挂在里面。这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还是因为他牵挂着胡星的缘故。在农天一看来,他俩是一体的,彼此难分的。
乱世为壶,可胡星曾经是煮她的沸水呢。
就好像秀美在沸腾的水里舒展,生色,吐香。让胡星欲罢不能。
然后,人走了,茶凉了,茶香也随晚风散尽。
农天一感慨朋友胡星与秀美的爱情故事:一杯清茗,十年尘梦啊!
汪紫薇听后,倒觉得时世艰难,岂有爱情容身之处?她说,好一个“十年尘梦”,世事喧嚣,人生纷扰,唯有喝茶时心思才能宁静呀!
农天一“嗯”了一声,又品口茶。
时隔数年,往事不堪回首。茶事亦艰,生意难做,茶人苦不堪言。
1937年随着淞沪会战的失利,中国党政军重要机关从南京迁往武汉,武汉一时间成为了当时中国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从1937年底到1938年10月25日,国民政界武汉撤退前,日军共对武汉进行了61次空袭,出动飞机近千架次,投下炸弹4500多枚,炸死无辜平民4000多人,炸伤5000多人,毁坏房屋5000余栋。
正是在这时,胡星为了躲避日本人在汉口的狂轰滥炸,家乡被日军侵占,在无处可去时,他忽然想起远在荆山的好朋友农天一。前不久,他俩还在一起对弈过呢。
于是,他连夜启程,日夜赶路,跟着大逃乱的流民,匆匆赶往荆山深处的南颐县,想在好朋友农天一这里暂时避一避。
胡星从长江坐船逆流而上,到了沙市后转船,又是一个沿沮江逆流而上。沿途一片惨象,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众……他是第一次来荆山,抵达南颐县城后,经一路打听,才知道“锦泓茶楼”就是农天一开的。
胡星已无担忧了,一路的疲惫不堪顿消,他兴冲冲地赶往“锦泓茶楼”。抬头一看,茶楼立于湖边,波光粼粼,整个布局恰如龙抬头之势,这龙头就是高高翘起的“锦泓茶楼”,这龙身就是那一座座延伸的院子了,一副茶联悬挂于茶楼正门两侧,上写:
锦绣江山壶中自有乾坤
泓达宾朋茶内尽得风流
胡星喃喃自语,“妙!”他明白,这是一副抬头嵌字联,将“锦泓”两字巧妙地嵌入茶联之中,读后境界呼之欲出,十分贴切,精妙。
此时胡星的心情好多了,两步并着一步走,他已进入一楼茶厅。他说找农天一,小伙计立马上楼通报,“有一位老朋友找他”。
农天一纳闷:这兵荒马乱的,会是谁呢?
下楼时,正在狐疑之际,农天一抬起头,猛然看见了那个熟悉而亲切的胡星,胡星也看到他了,俩人相互对视片刻,同时快步上前,只见胡星一把紧紧抱住农天一,兴奋地说道:“天一兄,你好啊!自汉口一别,一晃数载,甚是挂念!”
农天一感到十分意外,激动地说,“老弟,来了就好,快快请坐!”
农天一打量着这个曾经风流倜傥的老朋友,而眼前的他,已是十分憔悴,跟逃荒落难无异,可能是因为长途跋涉所致吧,他不觉心中生出些许感叹:“老弟这一路辛苦啊!”
胡星说:“老兄,真是一言难尽啊!”
农天一赶紧把胡星引到庭院内的大厅,俩人落座,又是一阵寒暄,彼此询问对方的近况。
汪紫薇正在奉茶,农天一作了介绍,胡星客气地喊道:“嫂子好!”
汪紫薇微笑着向他问好,并递上一杯茶:“请胡先生喝茶!”
接过茶杯,胡星可能是连续赶路口渴,便大口喝了一杯,如“牛饮”,然后说:“真香啊!”
农天一笑道:“不急,慢慢喝,到了我这里,就到了家里。老弟无需客套。”
胡星连连点头,眼中流露出一股略带忧郁的兴奋。
忽然,农天一的双胞胎儿女跑过来,怯怯的看着胡星,农天一连忙让两个孩子喊“胡叔叔”。
老大是个男孩子,叫农智东,老二是个女孩子,叫农智欣,二个孩子前后脚出生的。
这时,两个孩子并排站在一起,像是约好了似的,挺有礼貌地齐声喊“胡叔叔好!”
胡星见了两个孩子,高兴的不得了,连声答应“好,好。”
是夜,农天一以丰盛的佳肴款待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胡星端起酒杯说,“今晚咱俩一醉方休!”
俩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畅情浓,俩人在酒桌上你来我往,一杯一杯往下喝,不仅仅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还有
家国情怀参杂在里面,这酒便多了几层意味……
在胡星的第一个荆山之夜,他还就真的醉了,并且醉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