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 送钱物亡羊补牢 谋薛家顺水推舟
定了定心思,换上往日那副沉稳和善的表情,贾母的园子已出现在了眼前。
“老太太,宝姑娘探病来了……”玻璃进来禀告。
“她来做什么!就说老太太刚醒,很经不起折腾,还请宝姑娘回吧,免得见了堵心!”邢夫人正在亲手侍奉贾母进药,一听宝钗来了,心底十分不屑。见贾母并没有说话,忙出言阻止。
“是!”玻璃见贾母没有反对,便出去打发。
“唉……”推开邢夫人的药碗,贾母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祖宗,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祖宗好歹也是太后眼前的红人,诰命中的魁首。如今受了这样的恶气,虽不吐不快,却也要现行将养好身子,才……”邢夫人重新舀起一勺汤药,试了试温度,送至贾母嘴边。
“我却当真没有想到,北静太妃居然会做的这般绝!”贾母勉强喝了—口汤药,再次推开,擦了擦嘴气愤道:“除了忠顺王爷,崎玉几个不过黄口小儿,只挂了王爷的名头闲散的紧!不论那太后的意思到底如何,只那北静王府当真要为了一个孤女来与贾家作对不成!”
“老太太,说句不能说的话。林姑娘这百万的嫁妆,按理儿说终究是要归夫家所有。那林姑娘一向不经事的紧,入了王府,还不是被太妃与王爷把持着!”邢夫人捧上漱口茶,又端了盂去接:“不过,既是太后做主将园子补给林家,想来林姑娘很快便要搬过来待嫁。到那时,咱们想法子解了往日里的误会,多多走动关照些,依着林姑娘的心肠,加上太后娘娘撑腰,甭管有没有那纸文书,这钱不是说拿回来就拿回来了?”
“嗯……”贾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若是能从贾家嫁出,却是锦添花,只要园子里一日住着贾家的人,终归还是贾家的!”
二人正说着却见玻璃又进来禀告:“老太太,奴婢劝不走宝姑娘,只在那院子里花坛边坐了,说是老太太何时舒畅了,何时问安,只等在那里就好。”
“请她进来回话吧!”贾母眯了眼睛起身靠着坐了,她到要看看,闹到了这般地步,这精明的薛家姑娘要如何化解……
正琢磨着,却见宝钗带着莺儿进来给二人行礼请安,面容端庄,丝毫没有惊慌的模样。不论如何,贾母还是很认可她的沉着冷静,这可是做大家子儿媳的必需。
“今儿一早便闻听了这不得的事,我娘正使人到处去寻哥哥过来请罪,宝钗先行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坐到一边,宝钗无奈却又诚恳的说道。
“如今请罪又有何用!老祖宗可是呕了血的,只一句请罪便敷衍过去了?若追究起来,怕是绑了进宫亦不为过!”邢夫人执着帕子阴阳怪气道。
“老太太!”宝钗起身走到榻前“扑通”跪倒:“老太太明鉴,我那哥哥便是混账到了头,也万万不敢蒙骗这府里!”
“宝姑娘这是何意?还不快快扶宝姑娘起来?”贾母嘴上给邢夫人下了令,脸色却淡淡的,身子不曾挪动一丝一毫。
“很不必大太太辛苦!”宝钗赶紧推辞,转而看向贾母:“宝钗唯有几句心里话,要同老祖宗说说!”
“宝姑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由始到终,贾母一直一个婆子靠在那里,若非言语时动了动嘴唇,还以为只是座雕像,明摆着对宝钗的冷待,只宝钗根本不以为意。
“是!”宝钗恭敬的跪在地上:“老祖宗!我那哥哥确安是个混的,虽说平日里很不像样子,却丝毫不敢在那省亲的园子上动手脚!”
“哦,宝姑娘此番却是来推脱的不成?那些假的,坏的,可好好的摆在那里,想来是推不掉的呢!”邢夫人哼了一声,挪揄道。
“宝钗不敢!”薛宝钗不卑不亢:“但求大太太容宝钗说完。”
“让她说完。”贾母出生阻止邢夫人继续挖苦的言语,转头着向宝钗:“若非你哥哥做了手脚,竟如何成了这样一番模样?”
“回老太太的话,当年我们娘仨入京,承蒙贾家上下照顾倍至,感怀于心。适逢娘娘荣耀省亲,很该出一份子力!当年将那采买一事接下,也算是个历练,我那哥哥虽混了些,却也兢兢业业,不敢丝毫的马虎……老太太当时,却也感慨过哥哥的用心。”说到这里,宝钗眼中含泪,那娟子拭了继续道:“只终究是哥哥那时年纪不大,被黑心歹人所骗,各色物事被鱼目混珠的供应进了府里,惹出这般祸事!”
“按照宝姑娘的说法,那薛家大公子却是被人蒙骗了?”邢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插言问道,这薛宝钗,当真能胡乱牵扯,说是被骗,却又要去那里对证?
“是!当初应应的货样子,也请了好的匠师过了眼,奇无丝毫错处……老太太,钗儿的姨妈那时可是堂堂荣国府的二太太,更是有着三品淑人诰命在身的,薛家又如何能作出这样的事来使姨妈为难!更使娘娘蒙羞?”一席话,虽说不算有理有据,却也摘了干净,将薛家生搬进了受害者的行列。
贾母心中暗暗赞许,果然这宝钗是个又能的!既打赌能容,又进退有度,便是十个薛蟠也比不上一个薛宝钗。日后一文一武都进了宝玉的房,想来自己也是能放心的了……只是忽而想起了黛玉那几百万的银子,心中不觉开始别扭:“好了,宝丫头快些起来,跪久了可是不好。”一个眼色,鸳鸯立刻上前扶起宝钗坐到旁边。
邢夫人素来厌恶王夫人那便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儿媳凤姐,如今宝钗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可看样子老太太却是没什么怀疑的,也只能顺着不再言语。
贾母可是人精中拔尖的,如何就能被一个小丫头糊弄过去,只如今金玉良缘迫在眉睫,作为元春的娘家,更不能因为她被贬位而将手谕荒废。
“唉……终归是贾家成为了笑柄……知道的,是那薛家大公子被老江湖蒙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偌大的贾家竟然出不得省亲的银两!”贾母终于有了表情,却是无奈与淡淡的愤怒。
“老太太,无论如何,是我哥哥犯下的错处,薛家岂能偷身事外!”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了五张一万两的银票:“近日里家里又盘下了几间铺子,话泛的钱不多,只那生意是极好的,想来也不至于蚀了本。”恭敬的交给鸳鸯,宝钗又道:“虽玉贾家名声体面上,这点子银钱于事无补,只若是能让老太太少些损失,我心中亦好受些!……莺儿!”
“是!”莺儿手臂都要酸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宝贝东西摔了,闻听宝钗叫,赶忙上前将匣子放在地上打开。
“这是……”乍然见到这般大的翡翠观音,饶是贾母见识颇多也不由得心中爱的紧,忙叫鸳鸯带着莺儿抬上来细细看了。
“老太太,眼下却是流年不利,宫中娘娘无辜受到牵连,实是让人揪心的,前日里收拾东西才记起这尊送子观音,看来成色还算是上等,今日假老太太之于转献给娘娘,若当真能保一位皇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宝钗声音平缓悦耳,谦卑有礼,直将贾母心中对元春的希望又牵了出来:“好、好!难得宝姑娘有心!”摸了又摸,才命鸳鸯收好。
“亲戚里道的,哪里能听些子闲言碎语,眼看要结了亲家,宝姑娘可是太过谨慎小心了!”贾母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上顿时时转成了往日里的慈祥万般,笑骂到:“鸳鸯!你这蹄子可是没了眼色,宝姑娘进来这般大,只那茶水却是枫露末子不成!快去给你宝二奶奶赔个礼,若是不得原谅,我这个老婆子也是要不起你侍候了!”
“是!老太太,鸳鸯知错了!”鸳鸯笑盈盈敛手上前拜下:“宝二奶奶大人不计小人过,鸳鸯这厢赔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宝钗红着脸赶紧起身让过,而后便只挨了半边椅子坐下,却没了刚刚的勇气,只含羞垂首,臊的不成,铮亮的金锁映衬着脸颊,熬是好看。
“看看看,宝丫头可是害羞了!”贾母呵呵指着宝钗与邢夫人笑着打趣,不想终究身子虚弱,笑不得几声便吭吭的咳了半日。
“是是!老太太慧眼识人,媳妇可是望尘莫及呢!”邢夫人溜着缝隙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却也觉着恶心,索性就当没听见好了,一手帮着贾母抚胸顺气,一手赶忙接过鸳鸯手中的茶水。
“老太太……”宝钗坐不住了,慌忙起身:“老太太,待会子娘捉了哥哥,还是要来赔礼的,老太太保重,宝钗告辞了!”深深一福,匆匆告退。
“这宝玉的婚事,我却也放下心来,到时候两头齐大,也算是一段佳话……”贾母重重的喘着,言语中欣慰不已。
“老太太,那宝姑娘的话……”邢夫人欲言又止,掂量着该如何进言。
“我还没老糊涂……”贾母挪了挪身子侧着躺下:“经此一事,府中元气伤了些许,那薛家到底是珍珠如土金如铁,十分能帮衬。只是个皇商,又没什么权势,免不得会紧紧靠在这里……虽然不顺我意,却也有所用处!”本想说说薛蟠,却到底咽了下去:“鸳鸯,传找的话,二房里的王姨娘升做正室太太,操办宝玉的婚事,明日再来磕头吧!”
“是!”鸳鸯子退出去传话,留下个目瞪口呆的邢夫人似撞鬼了一般。
“莫要摆那面孔出来吓人,我知道你们素来是不和的……”贾母淡淡的看了看邢夫人:“王家终究是名门,也是朝堂上的头脸,如何就能当真贬了,不过是起头上的话,要她长长记性罢了!日后见了,还要相亲才是!”
“是!媳妇记下了。”邢夫人气愤的暗中咬紧了嘴唇,贾母便是再提醒她,王夫人是有娘家那富贵靠山的,自己却一无所有,即便再孝顺恭谦,也不得不低人一等。
“你也莫吃心,到了今日也不必再瞒着,二媳妇头年便给宝玉又订了一门亲,是那光禄寺署正卓若渊的二姑娘,卓大人是忠顺王爷的门生,虽说宫位低微了世,却正是娶媳娶低才好。卓家倒是个书香世家,住上数三代,也仕过太常寺卿……眼瞅着要到日子,她也得出来打点。”贾母缓缓道。是的,宝玉这样的心头肉,如何能单单聘取一个商女做正房?日后侍谋尽了薛家,便贬了宝钗去,府中不仅宫声,也有了那书香之后,身份清明的正妻,这才是自己最终的目的!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邢夫人强忍着怒火,脸色如常。论起来,大房的贾琏才是嫡孙,却连那宝玉的脚指头都比不过,这一娶便是两个,小小年纪命太过好可是早夭的苗子!
贾母哪里知道邢夫人心底正在诅咒的起劲,自顾自道:“一个是书香世家的小姐,一个是皇商家的姑娘!这才算是合了我的心意了……”说了半日的话,贾母本就气血逆行,劳累不堪,挥挥手打发了邢夫人,合眼假寐……
太后得到了贾母传来的消息,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那手谕不好写明要把价格做高,齐静贤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办好。不想自己堂堂水朝的太后,居然被她戏耍于股掌之间!想起昨日的洋洋自得,太后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呆傻之人,如今有苦难言,要问罪,问不了,要指责,没凭据!好个北静王府,却是大喇喇的在向她宣战不成!
反了!都反了!太后怒气冲冲无处发泄,忽而福全急匆匆进来低声奏报,只说杨嬷嬷到了。
“让她进来!”太后坐会高座,只待回报。福全亲自去将人引了进来。
“奴才参见太后……”一个四十岁有余的娃娃低着头跨过高高的门槛,跪倒尅头问安。
“可有什么异动?”从鼻音里哼出一句,太后盯着下面的人。
“回太后娘娘的话!北静王爷昨天白日里在府中宴请了东临王爷与西宁王爷,奴才起初未能近前,后听闻小丫头们议论,说是谈些男女情爱之事……除此以外,再无其他。”那嬷嬷一五一十的回答。
“男女情爱!哼!林黛玉一个狐媚子,居然连水溶那样的人也勾搭的这样不堪!”太后一拍扶手。风花月月吗?看得出这林黛玉在北王府是极受宠爱的,怕是连那老实本分的齐静贤也已经被那几百万两的银子收买了!
她最恨受宠的女人,恨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若非那一日先皇醉酒,她如何有机会正儿八经将水汮生下晋为妃位。只那先皇最爱苏后,最喜彤妃,还有其它的几位嫔妃,每个月到自己这里也就三五次。女人,同为女人,凭什么她们就能享尽夫君宠爱!凭什么自己只能遥远看着!她要报复,她要上位!她要毁了全天下男子的痴情,包括自己的儿子!
“那三个王爷,府上似乎都太平静了了罢,唯有闲的不成,才会想起来什么饮酒作乐……”太后一笑,对光比了比铮亮的金护甲。谁人不知贾家是自己的手臂,与贾家关联便是与自己一心!如今就要你们有口难言!对了,还有那个刘素心!
天色已擦黑,北静王府东角门四人宽窄的黑漆对开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人影闪进,飞快的栓好门栓,而后环顾左右,见四下里误认,才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的向二道门走去。
奇怪,往日里二道门有那么两三个婆子看守,每每都要说笑一番,如何今日竟空落落无一人在?踩上两三极台阶,二道门的左右皆是回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伸出手去试探着推门。
“吱呀”,门里没有栓死,来人不禁庆幸的松了口气,定是守门之人去哪里混闹了,自己这个时间回来刚刚好。
顺利的进了二门,那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底,因为东面不常有主子往来,掌灯较晚,朦肫中沿着青玉的路向前走去。
“啪!”一声脆响,而后,路两侧高高支起的宫灯一对对从外向内亮起,对面屋子里呼呼啦啦出来一帮人,手中是家法藤棍,正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妃齐静贤并着黛玉!杨嬷嬷登时定在那里,慌了手脚。
“杨嬷嬷,您这大半日不见的,可是去哪里吃酒了?”齐静贤冷冷一声哼,莲茜莲桃搬来两张黄梨木的扶手椅,请两个主子坐了,站到身后。
“太……太妃娘娘……”二十多盏宫灯两溜的立在那里,直将院子里照的如同白昼,也照亮了那人的脸孔,却不是入宫向太后报讯的杨嬷嬷,又能是何人!恐惧中,杨嬷嬷抬脚欲向后退去,却直撞到了冷硬之物,回头一看,四名着甲侍卫已然悄无声息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忽然,腿弯猛地剧痛,扑通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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