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我怕的要命

第八十章 我怕的要命

她神色里又陡然变得哀伤,“再后来,我怨,怨这世间皆是薄情郎,这么些年……我怨你,可我更怨我自己,怨自己不能敞开心扉,怨我把女儿丢了,却还自私的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怪在你头上。”

南陌不忍地移开目光,十多年或许她听来只是个数字,可是对于凤夫人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刻钟。

她怨别人,更怪罪的却是自己。

凤夫人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眼里却是难掩的哀伤,“你醉酒宠幸了卫氏,你命她将孩子打掉。可我知道,你何尝对她没有一点儿情分,不然后来也不会跟她有了凤婷。”

她依旧神色温柔,“我知道,若不是我任性,当着大晟文武百官的面,非要嫁给你。这么些年,你也不会被陛下忌惮至此。你所得到的荣光,也不会是如此如履薄冰,而是真正的尊崇。”

沐曦云笑得咳嗽出了声,风景玉便是神色一紧。

“那么多人,哈哈,全天下人都道你凤景玉是因为沐曦云,因为东盛国的公主,才平步青云。可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里有了骄傲,“凤景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是铁血征战的将军,是我沐曦云的意中人,根本不是他们口中靠着女人走到这个地步的人。

你我成婚之后,除非必要,你连沙场都很少去。洄乌人那一场战事,失去了陌儿,你比我还要痛苦,我曾不止一次看到你在游儒轩里喝的酩酊大醉。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和你一起惩罚自己。”

凤景玉看着心爱的人如此,不禁眼眶含泪,悲痛欲绝道:“我凤景玉何德何能,能得到公主的青眼相待。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我,你可愿意?我当初说‘臣全凭陛下做主。’可是公主不知道,凤景玉是愿意的。凤景玉是真心想与公主结为夫妇,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凤景玉威严的面容布满深情,“如果有来世,我只愿与你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婷儿不是我的孩子,那年年夜,歹徒入府,卫氏受辱,意外有孕,我只能推说那日的人,是我……

我一直以为我凤景玉,不至于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可是到头来才知道,我太高看我自己了。我什么都护不了,我护不了你,护不了我们的女儿。我是全天下最为无用的男子,连我的公主都守不住。”

男子已经是泪流满面,皇后和凤仪殿的人却惊异于凤婷的事,还没回过神来。

凤夫人舔了舔唇角,摸了摸南陌的头,“娘对不住你,如果早知当初,娘定要拼了命的护住你的周全。让你同凤盈凤婷一般,快快活活的长大,娘好想多活一段时日,好想亲手为你置办嫁妆。送你上喜轿。”

凤夫人喉头一抽一抽的,甚至眼前也开始泛黑,直到一切的声音都消失掉,归于平静。

最后的最后,她的将军抱着她,带着他们的女儿出了宫,向家里走去。

凤府,夜色已深。

在最高的楼台上,南陌斜靠着,喝着酒,几乎已经是用灌的了,喝的醉眼迷离。

连神志也不清晰了,只记得,要一口口地接着喝。

突然间,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他眉眼疏淡,又似乎是精致到了极点。像是画卷中的神仙一样,一袭青衫,温润如玉。

南陌的手抚上他的美玉生晕般的面容,为什么神仙看起来也这么悲伤呢。

她不管不顾扯着他的衣袖,想把一腔心事都讲给他听。

“神仙啊,你可知道,我的娘亲死掉了,是没有了,不在了,我好疼啊。”

她的哀恸是那么明显,黛眉紧紧蹙在一起。只有醉了,才这么完全放下戒备来。

景莫淮环住她的腰际,才发现她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了。

南陌似乎不满他的亲近,挣扎了好半天,最后也放弃了,继续絮絮叨叨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每次梦到爷爷,他总是会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怪我,怪我没出息,喜欢上一个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的人。”

她只是一个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的人,她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她们稍微努力一些,就可以得到父母的夸奖。

可是她呢?从来没有。于是渐渐的,她也不再奢望了。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赌徒,赌一个自己根本拿不出赌注的局。”

南陌抬眼看他,“神仙,你也要喝一点儿吗?”

景莫淮近乎是痛惜地看向她,

“逝者已矣,阿陌……”他的掌心紧了紧,人要学会保护自己,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够掌控你所要掌控的,哪怕是爱……”

南陌又喝了一口酒,状似随意地看向天上,“天上的神仙,你看星星多好看。”

他细长的眼线,微微敛起,“只要你愿意,我带你看遍这世间的美景。”

于是怀中的女子便不说话了,只是一口一口啜着壶中的酒,只是眼角却笑出了泪。

景莫淮几乎是阖上了眉目,神色悲悯,而又怜惜,“阿陌,你赢了,我把自己输给你好不好?”

他看着醉的不成形的女子,眉目动容,“还记你说过,我这样的,唇红齿白,像个戏子一样,你让我日后唱给你听,我今日就唱给你好不好。”

怀中的女子眉目弯弯,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他便带她离开了凤府,经了凤夫人一事,他知道有些约定,是要用尽气力,一个个去完成的。

竹床中央,南陌纤瘦的身躯几乎只占了一小块,蜷缩在榻上,目光顺着斑驳的格窗而出,复又落在不远处。

男子坐在竹椅上,执了块缺了一角的铜镜描眉,镜子里的人画了半妆,以高挺的鼻梁为界,一半清秀温润之极,一半妖娆妧媚到了骨子里。

然后他向她走来,她下意识抓住青衫男子的手臂,清瘦,白皙,仿佛即刻就能捏碎的骨节。

他施了薄粉,又用金粉匀匀敷了面,浓厚的底妆,恰好遮住了男子的清瘦,勾勒了几许艳丽的弧度。

“真美。”南陌忍不住喟叹道。

冷风吹醒了大半的酒色,她几乎立时明白了男子的用意,她……喉头有一丝哽咽,却硬生生被她压了下去。

晕黄色的火光扩散开去,烛台上的火光摇曳着,颇有几分波光粼粼的滋味。

他低眉,他婉转,他旋身,比女子还要天生适合这个舞台。登台踱步间,青衣的角儿便让人嚼出味来。

南陌敛了眉,低垂的眼眸看不清波澜,倏而抬头,她……当不起。

猝不及防对上穿着戏服的男子,宽大繁复的衣袖,遮掩着他消瘦的身形,

她的目光一寸不错地注视着男子精致的妆容,下颔微微抬高了二分。

交错,偏离,再交汇。

她蓦地开口,神色痛苦,“不要,我不要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所有的东西都得付出代价,如果注定最后,我宁可一个人。

“一天不够,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一年,我总能放下。喜欢一个人不犯法,放弃一个人就更简单。”

她眼里的泪水,就这么跌落,滴落在景莫淮掌心的时候。他俯身吻上她的唇,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滑落在他或者她的衣衫上,

或冷冽或血腥的气息,混在两人的唇齿间,连带着那酒香都变得浓郁起来。

良久,景莫淮看着怀中已经忍不住酒意,睡去的女子,哑然失笑。

这是他在京郊的别院,走出门去,他看着月色下孑然而立的青衫女子。

良久,清润的嗓音道:“荣梵,这儿不需要你再侍奉了。”

“公子,这算是什么?”荣梵已是泪流满面,“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你为何会喜欢上她?”

景莫淮蹙眉。远山一般的眉目,竟然第一次出现了茫然,“你知道吗?她说她疼,我竟然也是痛的,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我以为的却原来终归不过是我以为。”

“她说喜欢一个人不犯法,当然,放弃一个人就更简单。可是你知道吗?我听到了那话,却开始怕,怕她如她所说的那般,放开得干净利落。

“公子也会怕吗?”荣梵的美目划过一丝痛惜。

景莫淮似乎是第一次正视她的问题,却认真至极,“荣梵,我怕,怕的要命。”

“荣梵退下了,公子珍重。”青衫女子十指紧攥,一步步退开,却是固执地直面看着那个面容清隽,气质高华的男子,不忍移开眉目。

景莫淮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如果不是宫中有人设局,那么凤夫人中毒的消息便不会这么快传出去。

如果事情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就不会是凤家父女二人闯进禁宫这个结果,大可将凤夫人送出宫,做出中途中毒的假象。

他还是按耐不住下手了。

下面麻烦的,不是凤府,而是阿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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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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