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一章 百世情劫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一章 百世情劫

仙界一如往日的不平常的安稳平静,自从那个人离开坠入轮回之后,这里许多的喧嚣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在那之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时常会怀感,对那个人爱恨交织的情愫让他难以淡定从容,他只好冷漠,将一切拒之门外。

如果没有那一次执剑相对的逼问,没有天灯燃府的痛苦,没有那一剑划过肩头的决绝,是否现在就不必那样痛心疾首地感怀,把所有深沉的爱和恨全都发泄在那个人身上了。

凤齐君宣漓如是想。

想起瑶池仙会后他酒醉的纠缠,夸说自己酿的浮生意是天下绝酿,其实他都记在心上,不然也不会从万春树下将那些陈酿取出来品尝,如今这些酒是他的味道,是消愁的味道。

这时,云天之路上,宣漓缓缓抬手撑开手掌,一坛浮生意浮现在他白皙的手掌上。

今日他莫名走到浮英岛的万春树下,站立许久,一时怔然,引动了万春树落英缤纷,如蝶如雨,从来因情而动的万春树竟在此时落叶。

一片春叶变黄落到他墨色的头发上又回春了,似是极喜他的气息,更有雀跃,宣漓拿在手中,竟是一片被许愿的春叶,宣漓运仙力催动显现了这片春叶上的痕迹:

“春无痕,芳有叶,但求与君一醉,何日把烛轻剪,话西窗”

未有留名,他却知道是谁的留痕,春叶上水木仙灵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鬼使神差收入怀中。

再往前一步,在落叶覆疏的树根处,是浮生意埋留的痕迹,他取走其中两坛又还原了,去画璩仙君府的路上,他忍不住喝了一小口,一口酥心,竟是沁人心脾,把多日的烦忧一扫而空,他从不喝酒,竟也会借酒浇愁。

云天之路上,白影消失,一点痕迹也无……

入身轮回,百世情劫,问劫问情。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界。

俗世的尘缘,本是乱线搭桥。其实人与人之间本没有什么交集,一些的缘分就在凡微星君的凡命簿中,一笔划就。

仙人若因罪入了轮回,需得用断忆珠收住仙人的记忆,怕历劫中苏醒破劫,如此才能完整历劫保护仙人体的修为和肉身。

婴合君容樾因罪入轮回,守界方门使君苍夷临行送别,亲自用断忆珠收住他的仙人忆,人间百世的情劫,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折磨。

情劫无非情爱无缘,倒并无多少伤心处,有时加上生离死别,更是痛苦的折磨,其中容樾的情劫还有一个诅咒,每一世都是三十未过英年早逝,再加上凤齐君宣漓设劫,对容樾的身心折磨无以复加。

第一世,容樾投身世家大族,如他天性,是个纨绔公子,却是个病体,喜欢花天酒地,与青梅竹马定下娃娃亲,他本不在乎这门亲事,后来因缘邂逅,在寺庙遇见,对她一见钟情,才互许真情,未想到这女子移情别恋,与她的情人合手迫害他的家族,他气血攻心,没有二十岁就病死在床榻了,临死前也只见一道缥缈的白衣身影,一下子就咽气了。

第二世,容樾生于贫苦之家,天资聪颖,读书取仕,却是个不正经的书生,去京城考取功名,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承诺考取功名来迎娶这个女子,不想他落榜归来只等到女子病死,已投入乱葬岗,恐是尸骨无存了,这书生跑去乱葬岗找寻,却被饿狼吃掉,葬身狼腹了,他不知道这是凤齐君点慧的狼群受命来吃了他,在乱葬岗狼群撕咬之外,凤齐君宣漓站立于树,漠然观望。

第三世,容樾是个皇族子弟,风流天下知,闻天下第一美人而至,不惜花千金求见一面,却也只是隔帘相见,这天下第一美人冷如冰霜,手抚琴弦,非要他猜出曲名才掀帘相见,这美人在帘子后抚弄琴弦,彩衣的侍女立在背后,不曾想到身后有人负手站立,嘴念着“故弄玄虚”,一弹风指,即断了弦,静默无声,无比尴尬,美人让他随后离开了,容樾投身的这皇子是个痴心情种,对这天下第一美人念念不忘,不惜与其他皇族子弟争夺皇权,可惜落败身亡了。

…………

或是女子移情别恋,或是红颜枯骨,或是冰雪美人不动情心,总之无数的情劫无数的折磨。

人间百年,一度沧海桑田。

月夜中,一个少年飞身跃树,像个猴子般灵活,环树眺望,他身姿雀跃,在树林中挽弓捕猎。

他夜视无障,看准一只野鹰准备射下,忽听见身后微有窸窣,他警觉回身准备射物,眼望着空中人影漂浮,宛如鬼魅,利箭出弓,射穿似鬼魅的身形,利箭穿透过他的身体,却宛如无物,钉在他身后的树上。

那少年怔然,才确定那人,“是师父吗?”他收住弓箭,微微颤抖,生怕得罪自己的师父。

浮在空中的人影不作声,缓缓着地,少年也飞落下树,对他恭谨一拜,讶然抬头:“师父喝酒了?”

这少年嗅觉极其灵敏,本是一个嗜酒爱酒之人,任何的酒味都逃不开他的鼻子。

“师父,好久不见了,你可好?”这少年欢笑问道,想来也有两三个月没有见了。

他的师父从天而降,可算吓着他了,他心里暗暗自喜,自己拜了个神仙做师父。

这少年是容樾转世轮回的,自小孤苦无依,混迹乡野,做惯了乞丐,没有名字,一直被人小乞丐小乞丐的叫着,拜了这位师父才给了取了聂子英的名字。

这位天姿冠绝的师父不透姓名,却是凤齐君宣漓的化身,他才去仙界,一坛浮生意又让他回了人间界,他陪着婴合君容樾历劫十世,见证了他的生死,或觉得一劫生死不足为怪,遂换了一种方式折磨他。

凤齐君白衣飘飘,尘埃不染,径自走到才建起不久的小茅屋外的石头上坐下,四周黑影黢黢,叶声簌簌,一阵风吹鸟惊。

这里是聂子英的风雨居所,从小聂子英就随丐帮辗转各处庙宇遮风避雨,乞饭讨食。

饶是如此凄惨,他也并未怨声载道,仍是每天开开心心,活似个自在人,自从拜了师父,他心里觉得有了依靠,就没有再想着怎么颠沛流离,自己动手建起了这座小茅屋,如今他年纪稍长了,帮着大户人家干些力气活,赚一些银钱,尚有着生活来源。

聂子英趺坐宣漓的脚边,看着自己如画如玉的师父,心中无比崇敬和喜悦,他一年也见不着师父几次,借着月色清澈明朗,他不肯错过自己师父的每一眼。

不须点灯,只要皓月清亮的光辉映照心上,这一刻相伴就能够长存。

看着宣漓,看着自己的师父,聂子英自顾自的说起这些日子他在都城内外的见闻,内战外御少有,难得的平静,正遇上热闹的庙会,各种各样的玩意,凭着他的见识和回忆他一一说出来,笑嘻嘻的,和自己的师父分享自己的欢喜。

忽然一顿,聂子英闭嘴不说话,见宣漓沉默不言,他也不敢再说下去,几次看向他,想要看出他的脸色。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容,无欢无喜,鲜见颜色,他从没笑过,也从没哭过。

“子英,怎么不说了?”宣漓开口,清音如水,聂子英小小一惊。

他欲言又止,挠头半天支支吾吾,“我……我……”

只见宣漓拿出一坛酒出来,递给聂子英,才接过酒坛,聂子英就闻到宣漓手中酒的清香,不由得握着他师父的手,说道:“师父,这酒如此神奇,还没有喝到,酒香就不由自主飘到了手里。”

宣漓却打了他的手一下,道:“你这些日子喝了不少酒吧,竟想得如此通透,给你这一坛美酒,算是师父的一个礼物,天上人间,也才独有这一份。”

聂子英眼睛睁大,愈听愈惊喜,抱住宣漓的腰身,笑道:“谢谢师父!我的师父也是天上人间独有一个,这礼物也是万里挑一的!”

宣漓不禁一怔,却推开聂子英,“没大没小,给我坐开些,你当你师父是棵树,任你抱的呀?”

聂子英眉目清秀,嘻嘻笑道:“师父要是树,也是玉树临风的那种。”

“油嘴滑舌。”

“师父第一天知道我这么会说话的呀?”

聂子英秀眉星目,闪闪如宝石,半大的少年,穿的破破烂烂的,容貌宛然是容樾清俊的少年模样,他的油腔滑调即便是转世也一点未减。

月升中天,夜深人静。

聂子英捧着酒坛子看,酒香沁人,他从小四处窜溜,去过无数酒楼,这一坛美酒竟比他闻过的尝过的酒还要香醇,但这味道他竟也似曾相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却敢说酒仙酿的酒也未必有这坛酒这么好。

他遂问道:“师父,这是你朋友送的酒吗?”

“为何你不认为是为师酿的?”

“师父从来滴酒不沾,不会喝酒的人怕是酿不好酒的,否则那杜康不会喝酒哪会有美酒流传,师父今天喝酒怕是破例了吧?”聂子英对他颇为了解,歪头看着宣漓若有所思,他清衣白身,纤尘不染,身上一股淡淡的酒香也并不烦恼,正身斜坐着,颇有风流韵味,让聂子英看呆痴迷。

“忍不住。”一闻到这股酒香,宣漓就忍不住想喝,一股甜香入喉,瞬间浇灭所有的烦恼,这是酒境里极高的境界,忘忧,常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所以忘忧一醉暂解千愁,一时令宣漓的心情回到以前。

“师父可是有什么烦恼?你说出来,看看徒儿能否替你分忧?”

“不必了。”

“那师父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喝酒?”

“有酒不喝,岂不浪费?”

“那徒儿先干为敬。”

聂子英揭开坛口,小酌一口,颇觉辛辣,直入腹中,搅得一番昏天黑地,慢慢才回味:“师父,这酒很合我的心意,入了口,果然是那一番滋味。”

师徒谈笑,而后宣漓教给他一套功法,聂子英喝得醉醺醺的复制一遍,他脚步癫乱,仿佛在月下醉舞,又慢悠悠唱起来江南的小调,似歌似舞,有时又手舞足蹈。

幸好只有宣漓一人瞧见,不然可够一群人哄堂大笑的,这时候的聂子英像极了在仙界时的容樾,他在瑶池盛会醉酒就有这么一出醉酒的歌舞,让人瞠目结舌。

聂子英又拾起一根木枝舞弄身法,脚步轻快飞扬,他手握木枝划开地上的落叶,时而对月引歌,飞跃而起作旋转的姿态,时而躬身捞物,把浮生意揣在怀中紧紧不放。

他醉意癫然,一脸酡红面色,穿着粗布衣衫,难掩风流,忽然一个转身,绑着聂子英黑发的发带松开,他如瀑的青丝尽数挥扬在清美的月光下,月华披身,流光飞舞,醉态美态,在这一刻尽收宣漓的眼里,那真真是容樾的转世。

他忽然停顿,望月而念: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知他对月思念着何人,从他这个小乞丐嘴里出来的话却并不显突兀,许是他从别处听来的,借来一用。

酒意尽情挥洒,这一番舞弄后,聂子英趴在石头上抱着宣漓的细腰,蹭着那股清然的气息,嘴里嘟囔不停:“师父,以后多陪在徒儿身边吧,师父……”

“狂言千杯不醉,酒品差强人意,还是少让你喝点酒,为师这一两年不会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宣漓扶额,把聂子英拉开。

临走时,聂子英抓着宣漓的衣裳,依依不舍,嘴里念着师父师父,宣漓撇开他,把他送入小茅屋里才飞回仙界的景乾府,下凡一夜,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而宣漓身上酒气未散,他换了身衣服才处理景乾府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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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为君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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