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92 第 92 章

回府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贾琏轻轻摇醒了王熙凤,两人下了车,直接回了院子。小红见人回来,一头吩咐小丫头去打水净面,一头忙着接过王熙凤的披风挂上。

“奶奶可是回来了,哥儿可是寻了您几回了。”

王熙凤一面净面一面道,“可还好?”又将帕子递予扶风道,“你亲去老爷太太那头报信儿,说是二爷与我已经回府了,今儿晚了恐扰了老爷太太,明早还过来请安。”

扶风轻笑着道了“是”,打了帘子出去了。

贾琏又问小红,“堇哥儿可是睡了?若没睡就叫奶娘抱过来瞧瞧,一整日的没见着亲娘老子,可叫他不安了。”

小红见他也净完了面擦了手,忙端了水要出去,口里说着,“奴婢这就去瞧瞧。”

一会子功夫小红便和奶娘一道过来了,王熙凤与贾琏皆都换过了衣服。见堇哥儿果然没睡,贾琏啧啧称道,“今儿可是奇了,可是一天没见着你妈想她了?平日里一整日见不着你爹,也不见你这样。”

王熙凤白他一眼,“你这是喝哪缸子醋。”忙起身从奶娘手上接过儿子,细细打量着。

堇哥儿已经快半岁了,开始认人了,嘴里也冒出了两颗乳牙尖尖,不断吐着泡泡,咦咦啊啊的。贾琏嘻嘻一笑,也不回嘴。看了母子俩个许久,心里愈发的踏实,感慨道,“有时想起你进门之前的日子,再想想今朝,真真是如梦一般。”

王熙凤不知他哪根筋不对,忽然就要文艺范起来了,想他平日里也不是个多心的,便也不曾多想。只拿着凤眼儿扫他一眼,笑盈盈道,“二爷可是想同宝玉一般,赋诗一首。”

贾琏一时噎住,讪笑道,“哪里做得来什么湿啊干的,偏你当堇哥儿面来揭短。”

“噗呲,”王熙凤忍不住笑,也不回他,只对堇哥儿道,“堇哥儿,人各有所长,你父亲虽不是做诗人的料,却也是有许多好处的,比那会做诗的强上百倍千倍。你万不能因着他学问不好便瞧不上自个儿的爹爹。”

贾琏听罢这话,无奈笑笑,也不知媳妇儿这话到底夸他还是损他。

王熙凤也不敢多逗弄堇哥儿恐他走了觉,半夜里睡不着折腾人。便问了奶娘可是预备添些辅食了,因着王熙凤坚持要让巧姐提前加辅食,所以一岁两个月就断了奶,其时贾琏正在外任,太太邢氏不在,贾琏见巧姐身子倒算十分康健,也不十分劝她。

奶娘回说这两日只加了些蛋黄羹,看哥儿吃得挺香,先就这么吃着,待再大一些了再加些旁的。说罢王熙凤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近九点,便叫了奶娘抱着堇哥儿下去歇着了。

贾琏与王熙凤二人又闲话一阵,便早早歇下了。睡前王熙凤也在想,何止是贾琏如同做梦一般,她到现在了偶尔都会在晨起时发愣,这到底是一场梦境还是旁的。不过片刻她便清醒过来,她已经到这了。贾琏是她的丈夫,巧姐和堇哥都是她的孩子,会叫她娘亲,会爬、会笑,闹着不肯吃不喜欢的东西……

第二日清早,贾琏与王熙凤相继起了床,贾琏因着要上值,与王熙凤一道用了些早饭便去了衙里,王熙凤便抱了堇哥儿去了太太房里。

因着昨日睡得稍晚了些,堇哥儿略有些迷糊,王熙凤索性叫了奶娘直接抱去巧姐屋里,叫他与姐姐一道睡。

待太太用传了早饭,王熙凤这才叫人去将巧姐与堇哥儿唤了起来,陪着太太邢氏与巧姐一道用了饭,这才往荣禧堂老太太那边请安去。

到得老太太院里,只见外头琥珀正低声训斥小丫头,“一点子眼色也没有,成日间心不知野哪里去了,老太太有几日不曾歇好了,今日好容易才多睡会子安稳觉,你就没个轻重。”

小丫头一脸委屈,双眼含泪,也不敢辨白,只道,“好姐姐,草儿知道错了。”

邢氏冷眼瞧着,也不欲管,王熙凤轻轻笑道,“琥珀,莫不是老太太还在安睡?”

琥珀这时方睡着王熙凤并大太太邢氏一串子人,立时收了冷脸笑道,“哟!大太太二奶奶来了,可不是嘛,老太太这两日走了觉,好不容易睡安生了些,这小丫头在外头没轻没重的,我恐她扰了老太太,这才出来说她两句。”

王熙凤道,“知你心善,原是为她好。”

琥珀也不耐烦再与那叫草儿的丫头分说,只摆摆手叫她下去。方与王熙凤道,“老太太这两日怕是走了困,夜里睡不安生。鸳鸯姐姐方才出来说老太太这会子还在睡,还请大太太并二奶奶往旁边厢房歇一歇才好。”

大太太邢氏并无不可,只笑道,“原是该等的,你且去伺候老太太,我们自去厢房里候着。倘老太太起身了,知会一声便是。”

王熙凤也笑笑,拍拍琥珀的手,“你自去,太太这里有我呢,少不了人伺候。”

琥珀这才安心笑笑,轻声唤了个二等的丫头领着邢氏一道去了厢房。

也并不曾等很久,外头便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老太太已经起身了。大太太与王熙凤忙起身理了理衣裳,又唤了奶娘抱着孩子,一行往正房里去了。

见过礼后正在闲话,外头小丫头进来回话,“老太太,二太太宝二爷和姑娘们都来了。”

话才说完,帘子便被撩了起来,打先进来的是二夫人王氏与李纨,接着便是穿着一身赤色缠金枝的衣服的宝玉,腰上束茜香色汗巾子,上头压着一枚蝙蝠玉佩,脸色红润,眼神里都透着高兴。一边见礼一边问,“老太太,今儿歇得可好些了?”

老太太乐呵呵地道,“好好好!我的宝玉就是体贴。”

宝玉笑笑,又给邢氏行过礼,邢氏忙叫了起。抬头时见王熙凤在旁边立着,又弯下身子行礼道,“凤姐姐,可是有好些时日不曾得见了。”

王熙凤忙侧身让过,只受半礼,笑道,“我可是日日都来的,偏你忙着进学举业,脚不打站的,我便过来也与你碰不到面。近来身子可好?虽说是进学,也需得慢慢的来,多顾惜自个儿身子。

宝玉听闻这话,很是高兴,“多谢凤姐姐,我近日好得很。”说罢这话,他又忙不迭望向老太太,“老太太太太,我便去学里了。”

老太太见他一心向学,自是又高兴又心疼,“宝玉进学辛苦,跟着的几个小子可还得用?若有个懒怠的,只管告诉我,老太太再给你挑几个忠厚的来。”

宝玉忙道,茗烟几个甚合心意,不必换了。又说了几句,又告辞了一圈,方才去了学里。

待宝玉走了三春又上前见礼,一番谦让后,王熙凤笑道,“宝玉如今这般上进,想来也是开窍了。”

“我的宝玉自是好的,偏他老子急罢了。”老太太笑得如沐春风,王夫人见机上前问立在一旁的鸳鸯,“老太太可传了饭不曾?”

鸳鸯笑着回道,“回夫人的话,才使了人去摆饭,想来一时就好了。”

果不多时,外头小丫头来寻鸳鸯,说是饭摆好了。一行人又移到偏厅用了饭邢夫人王熙凤并王夫人三个,自是立在一畔伺候。

因着前几日闹分有的事儿,王熙凤琢磨着老太太确是心情不豫,只面上不曾显露分毫,今日怕是缓过来了。用过了饭几人又回了正房里陪老太太凑趣儿,婆婆邢氏知老太太不喜自己,一向不曾多言,王夫人又寻了由头回去,只王熙凤并李纨三春几个在这里,间或的逗一逗巧姐与堇哥儿,一时也是言笑宴宴。

堇哥儿到底年幼,不过个把时辰便有了倦意,王熙凤忙向老太太道了恼,大太太邢氏也寻了个由头领着巧姐一道回了东头。

王熙凤又与巧姐说了一回话,只说明日再叫堇哥儿陪她玩,这才领着快要迷糊的堇哥儿回了自己院里。

她屋里事体不多,不多时安顿好了便接着前儿的衣裳做起来。

晌午时分,王熙凤做着衣裳正有些困顿,外头小紫进来,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奶奶,王家来人了,在门上候着,那人来时只说寻的是我娘。”

王熙凤精神一振,知是前几日打发赵刘氏,去知会婶娘的事儿有回音了,遂低声吩咐道,“把人叫进来。”

小紫忙应声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个年轻媳妇样子打扮的人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瞧,竟是柳儿!忙起身迎了两步,“如何是姐姐!”

柳儿见状忙上前两步见礼,“给贾二奶奶请安。”

王熙凤不待她行完礼,便搀了起来,“姐姐可是见外了,我虽日日盼着,却再想不到来的竟是姐姐!”说罢又向紫儿道,告诉你娘,那是我婶娘身畔的得力人儿,如今嫁了府里的管事,你且称她声王姐姐便是。”

紫儿忙上前与柳儿见礼,两人一番厮见后,王熙凤便叫紫儿到外头候着,只留了柳儿在屋里说话。

紫儿应声退去,又沏了茶过来,王熙凤叫柳儿来身边坐下,柳儿再三推了,方才斜签着身子坐于凳子上。

王熙凤素来不喜绕弯子,遂直言道,“姐姐此番过来,怕是婶娘有什么嘱咐?”

柳儿听罢连连点头,轻声道,“奶奶那日连夜遣了赵嬷嬷送了信儿,夫人知晓后夜间里便与老爷分说了一回,如何说的主子没说,我瞧着,老爷夫人虽未有争执,到底脸色不好。主子的事,奴婢也不好多言,只昨儿夜里,老爷与太太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今早太太唤我来给大姑娘您来传话。”

王熙凤面现忧色,“婶娘如何说的?”

柳儿犹豫了一下,方道,“太太说,老爷说先前蟠哥儿的事倒罢了,到底他犯了事,只大妹妹却是万万不能休回娘家的。贾府里大房二房皆有王氏女,若不分家倒还罢了,如今要分家了,只望着公允贾家族里公允一些,莫要太过苛待贾家二房。”

王熙凤听罢忧色尽去,“如此倒好,到底二太太是叔父亲妹,更是我的姑母。”嗤笑一声道,“她待我不好,我却不可如此计较失了风度。”

柳儿知晓王熙凤已然明白王子腾是什么意思,除了不能休弃,分家时家产也不许有失偏颇。

王熙凤心里知晓,若不是有哥哥在,说不得连分家也是不赞同的。妹妹与侄女儿,熟轻熟重,到底分明。她也不算十分难过,婶娘恐她心里不痛快,这才遣了柳儿来,她就明白了几分。自打她到了这处世界,来来往往的亲人,还真真只有费氏与兰姐儿得了她的真心。旁的人,不过是有余力便伸把手,若哪一日自顾不暇了,自是不会花甚么心思了。贾琏同她自己,不过一对儿挣命鸳鸯罢了。

到底也如了意,虽有几分不忿,到底达了目的,往后的事,往事再说。想到这里,她面色又轻快了几分,“姐姐,婶娘的心意我省得了,还请婶娘放心,凤儿自不会与叔父婶娘生分。”

柳儿闻言面色也松快了些,“夫人恐您恼了老爷,还叫我多劝劝您。”

王熙凤轻轻笑道,“我是那等子小心眼的?”说罢又拿手倚在罗汉桌上,“婶娘还不知道我,姑妈是姑妈,哪里就能怪到他们头上。叔父与婶娘待我与哥哥如已出,我岂能是那白眼狼!”

“我也是这样劝夫人的,只她到底觉着委屈了您,这才叫我来。”

王熙凤听罢,起身端了紫儿沏来的茶,亲奉了来,“劳累姐姐了,一会子我陪你用了饭再回去。”

柳儿笑着谦让,到底放了心。

用过晚饭,王熙凤叫人芍药送了柳儿出门,这才回了院子。贾琏彼时早用罢了饭,正在房中案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只瞧了一眼,看着脸色尚可,便问,“可送走了?”

“嗯。”王熙凤应了一声,上前探了探身子,看了几行便不再看,转身吩咐紫儿,“再点几盏火烛,你二爷要用。”

贾琏听罢停住笔笑,“这案上已有火烛,你是嫌它不够亮堂?”

王熙凤白他一眼,“我瞧着你那火烛只照见一侧,另一侧可是暗得很,咱们家里又不缺那几个火烛,偏你俭省,也不知爱惜自个儿的眼睛。”

贾琏闻言索性搁了笔,“既这样,我便听你的就是了。”待紫儿吩咐小丫头拿了火烛来,这才接着去写。

王熙凤也不扰他,只立在他身侧看了一会子,便也拿了书,径自斜倚在榻上看起书来。

两人一时无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熙凤只觉眼前一暗,光线被人挡住,这才抬眼。见是贾琏,已是停了笔墨,笑盈盈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写完了?”

贾琏收了她手上的书,拿着书签做了个记号,放到案上,“写了几日,也差不多了,只等那头的结果了。”

王熙凤笑道,“这事儿急不来,到底有了方子,只需摸索些时日便能得的,你且安心。”

贾琏道,“我有甚么不能安心的,”说罢顿了顿,“我去父亲那里请安时,父亲说珍……族长请人看了,三天后是个好日子族里主持分家,可巧遇着我那日休沐,加请假都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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