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顾望舒没理他的话,自言自语:「她去南直隶干什么?夫人一直和她无怨无仇的,她为什么紧抓住不放?」
「爱慕你?后来又因爱恨了夫人?」江慎想了一会,脱口而出。
顾望舒:「……」
秋风从槅窗外吹进来,江慎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地补充:「我的意思是,是……」他有点词穷。
「你出去吧,把柳呈叫进来。」
江慎拱手,大踏步走了出去,像是后面有狼追似的。
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柳呈过来了,抱拳行礼:「二爷。」
顾望舒「嗯」了一声,吩咐他:「你辛苦去一次南直隶,把秦念云杀了。事情结束后,做成路遇山贼丧命的假象。至于那个秦念冬……」他停顿了下,三房的秦朗刚死,至于这位庶长女……
「二爷?」柳呈疑惑地看他。
「耳根子这么软的人,只凭别人的几句话就想着加害自己的表妹……活下去也是平添烦恼。一起杀了吧。」
柳呈领命而去。
顾望舒望着随风舞动的紫竹叶发了会怔。他本来不想杀秦念冬的,但一想到她曾经和秦念云一起恶毒地设计残害小妻子……就一息也忍不得。
案桌上摆了一盆黄色菊花,金灿灿的颜色,很眩目。
下午,叶辰雨和梁婉瑜一起来「秋水居」看望新荷,几人笑着说了一会话。
叶辰雨的好日子定了,脸上的笑容便多起来,和新荷说话也亲密了。一想到她要嫁的人是新明扬,心里就止不住的快活。人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你嫁给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梁婉瑜很安静地吃着点心,表情也波澜不惊的。她不大喜欢说话,最多的时候也就迎合一两句。
等顾望舒从前院回来后,两人才屈身离去。
「坐了一下午,累不累?我陪你走一走。」顾望舒扶着小妻子的胳膊,说道。
新荷起身、揉了揉腰,「累倒是不累,就是腰酸的很。」她这些日子,常常如此。
夫妻俩在西次间走了几圈,碧水和几个丫头一起进来摆了晚膳。
新荷摸摸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发愁地:「四叔,我最近都特别害怕……」
「怕什么?」顾望舒温柔地亲亲她的额头,开口问道。
「我觉得肚子太大了,生的时候肯定很疼,不好生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你和孩子一定是平平安安的。」顾望舒加重了语气。
新荷吓了一跳,四叔的脾气怎么突然变大了……她小心地伸手帮他顺气,想了一会就明白过来,问道:「四叔,你很担心我,是不是?」
顾望舒闭了闭眼,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是……我不愿你出一丁点的差池,孩子无所谓,可有可无。但是你不一样,我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了你,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新荷听的眼酸鼻酸,「不会的,四叔,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一家人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男人在可能会出现的生离死别面前,一般都比女人还要脆弱。他们的爱都习惯于藏在心底,不说出来罢了。
外头慢慢黑下来,一天又结束了。
日子最长最短都不过是四季的变换,庭院里各式的菊花也渐渐凋落了。
农历十一月初,进入冬季。离新荷的产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秦氏算着日子,坐马车来了顾府。女孩儿要临产了,她很不放心,提前过来伺候着。
为保万无一失,顾望舒把宫里擅长妇幼的太医叫过来俩个,就住在前院。产婆也早早地备下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下来之前,梁婉瑜坐马车回去了。她走的慌张,新荷又扛着大肚子,就没有去送。
她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外祖母不是把她说给叶辰宇了吗?新荷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
倒是叶老太太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常来看她,安慰她不要怕,还说女人都要过生孩子这一遭,很常见的。就像母鸡会下蛋一样。
新荷被逗得哈哈大笑。秦氏也笑个不停。老太太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的。
「……你住在这里可还习惯?」叶老太太抿了口茶水和秦氏说话。
「一切都很好,老夫人不必挂念。」
叶老太太点头,「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张嘴要,可别客气。」
秦氏笑道:「不会的,您放心。」
随着新荷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顾望舒变的紧张异常,每天吃不下睡不着、坐立不安。他把折子都搬回了「松柏堂」处理,方便随时随地看顾小妻子。
天气很冷,人们说话间都带着白气,屋子里更是燃起了炭火。
云朵托人写了信回来,她也有喜了,周弓对她很好,生活过的很顺心。
新荷一目三行地把信看完,笑着和秦氏说了。知道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头过得很好,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大雪终于随着寒冬来了,鹅毛一样的六角雪花瓣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天地之间便白茫茫一片。
入夜后,北风呼呼地刮着,天气冷的更厉害了,有水的地方都冻了冰块。
农历十一月十六,接连不断的几天大雪终于停了。大清早,太阳便罕见地出现了。
早膳后,新荷和顾望舒一起在庑廊下闲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停下了,可怜兮兮:「四叔,我好累啊。」倒不怨她懒怠,实在是腿脚浮肿的厉害,人也憔悴了很多。
「先坐下歇一会。」顾望舒扶着小妻子坐在旁边的杌子上,低头哄道:「凌大夫说让你多运动运动,生产的时候比较容易。」
「……嗯,我知道。」新荷笑了笑,凌大夫说的话她当然明白,说孩子在腹中长的太好,怕不好生。
丫头们见主子低头交谈,都避嫌似的远远地守候着伺候。
采月在秦氏的指派下,端了参汤过来让大小姐喝。
新荷摆摆手,示意不要,离早膳的时间才隔了半个时辰不到,胃里都满满的,哪里能吃的下。
「大小姐……」采月没走,她想再劝说一二,大小姐如今的身子和往常不一样,好东西自然该多吃些。
新荷再要拒绝,肚子却猛然疼痛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的,钝痛如刀割。她的脸色立即白了下来,抓紧了顾望舒的衣袖。
「四叔……」她抬眼看他,眼泪流了下来,「我的肚子好疼,可能要生了……」
顾望舒也察觉到她的异常,紧贴他的柔弱身躯险些颤抖了。他心一慌,打横抱起小妻子就进了西次间。
发作的时候采月就在身旁,她一愣神把盏碗放在一旁,跑去东厢房请秦氏。
碧水也得了消息,吩咐着丫头、婆子熬参汤、烧热水,她亲自去前院请早已准备好的两位妇科御医。
几位稳婆也闻讯而来,新荷已经躺在床上了,顾望舒半跪在床塌前和她絮絮低语,大抵是安慰不要怕的意思。
稳婆们先去看了情况,言辞委婉的请顾望舒出去。
「我不出去,你们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假装我不在就好。」
几位稳婆看着气质卓然的首辅大人,互相对视一眼,冷汗流下来了,这如何能假装。其中个子高点的稳婆试着开口:「……您在这里,着实不方便,阳气太重,刚出生的孩儿怕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