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顾二,他们这是干什么呢?」郑砚看他们拿着铁锸在书房的前后松土,问道。
「……移栽紫竹。你看不出来?」顾望舒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大明律》。
郑砚跟在他身后,「移栽紫竹?」
「东坡居士有诗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郑砚咽了口水,不说话了。在诗文学问这一块,他自问,一百个自己也不赶上一个顾望舒,也就不卖弄了。他们这些世袭祖上爵位的,又不用科举考试,哪个也没有痴心读过书。都是混日子的,干嘛那么认真。不过,既然顾望舒都说种竹子好,他回去也在书房的前后栽种些。论附庸风雅,他郑砚该认第二,绝没有人出来争第一。
「哎,顾二。给你唠正经的。」郑砚倚着门框站了,说道:「前几日,你让我去请赵章德喝茶,这人很精于世故,又小心谨慎。基本上也没套出什么有用的话。他对自己的大儿子赵渊却是很自豪,谈论起来滔滔不绝。」
顾望舒听见赵渊的名字,眉头就一皱。
郑砚没注意他,继续开口:「……说什么赵渊让他给皇上送一本关于修道的书,他这句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我当时就觉得很蹊跷,再问他也没说,然后就走了。」
「一本关于修道的书籍?」顾望舒自然自语。
郑砚应是,问道:「赵家满门如此的春风得意,会不会和这一本书有什么关系?」
顾望舒没说话,随手把《大明律》放到案桌上,思忖了一会,把虎子叫了进来,「你去宫里跑一趟,问一下严涌,看看最近皇上最喜欢读的是什么书。」
虎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你最近怎么了?我总感觉你是在针对赵家?」郑砚给自己满了盏茶,一下子就喝了半盏。今儿酒喝的多,他自己也有些不大舒服。
「针对吗?」顾望舒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不针对他,他迟早也不会放过我。」
「他是谁?」郑砚更疑惑了。
顾望舒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淡淡地开口:「赵渊。」
郑砚一愣,抬头就发现顾望舒的表情十分的平静。他心中一跳,明白顾望舒是认真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郑砚望着窗外,说了一句。他和顾望舒虽然是因利而聚,但这么多年的相处,终有点真心在的。
顾望舒「嗯」了一声。
郑砚把一盏茶喝完,和顾望舒告别。他得回去了,秋露白的后劲大,上头了。小厮给他挑帘,出了「松柏堂」。
书房前面的紫竹已经栽好了,紫色的竹竿一节一节的,迎着风雨,亭亭玉立。
郑砚瞅了一眼,觉得非常好看,挥手让自家的书僮扛了几株,准备回去也栽上……顾二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书僮扛着紫竹跟在后面,嘴咧的快挂到耳朵上了。世子爷的行径太难看了。每次到顾阁老家,都像强盗似的,连吃带拿。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却没有停。牛毛般的细雨斜斜地落在冬青叶子上,滋润的绿油油的。地面也湿润起来,散发出一种清新的土地芳香。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新荷开了槅窗,探头往外看。这样的一场春雨下来,田野的庄稼会更加茁壮成长了。
慧敏正和慧文嘻嘻笑着咬耳朵,不用听也知道是在说云玲的婚事。
新荷也不制止她们,难得的喜事,由着她们去闹。
云玲被笑的脸上冒了热气,她给新荷端盏茶后,借故出去了。
丫头们看到二爷进来,屈身行礼,退去了外间。
新荷一脸的笑容:「四叔。」
顾望舒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事?在庭院里都听到笑声了。」他坐在她身旁,端起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又觉得难受,浓浓的红枣味,太甜了。
新荷也没在意,他常常会喝自己的茶,她看都看习惯了。说他也不听,久而久之就懒得提醒了。
「在说云玲的婚事,我问了虎子的心意,他也是愿意的。」新荷笑着说:「你什么时候闲了,也问问虎子,让他置办些房屋、田地的。离咱们家近点就好,我习惯了云玲陪伴在身边。」
顾望舒把盏碗放下,伸手去摸她的脸。小妻子的肌肤很白嫩:「好,都听你的。」他亲亲她的额头。
「对了,总是叫他虎子……他到底姓什么?」新荷问道。
顾望舒不太喜欢她总是提及别人的名字,快速地回答:「姓李。」
新荷还要说话,顾望舒却起身让丫头传晚膳了。
新荷想了想,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牵着他的手去了东次间。
晚膳吃了一半,虎子过来了。
顾望舒快速地喝了几口汤,哄新荷道:「你好好吃饭,我马上就回来。」
新荷点点头,看着他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顾望舒几步到了书房,问道:「怎么样了?」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皇上最近常读的书是《长生》。听严公公说,是赵章德送的。皇上很喜爱,常常废寝忘食地读。对了,赵章德还送给皇上两盒丹药……」
竟然是《长生》?这本书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顾望舒怔了一会,听虎子继续往下说。
「严公公还说,赵章德的大儿子赵渊也去见过皇上一次,两人在乾清宫里相谈甚欢。」虎子的神情很严肃:「属下以为,赵章德有皇上的宠幸,进入内阁……估计要和您分庭抗礼了。」
赵渊洞悉了那么多先机,赵章德能在内阁和他分庭抗礼,也是应该的。顾望舒顿了顿,说道:「……找个时间,替我约一下赵章德。」
「主子?」
顾望舒摆摆手,解释道:「赵章德和赵渊不一样……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虎子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拱手退下了。
外面还在下雨,滴滴答答的,似乎雨势又大了些。
新明宣从顾宅回到新府,先去了「墨竹轩」看张氏。她怀有身孕快五个月了,肚子很大,走路都艰难。
在叶府时被叶辰宇按着灌了许多酒,虽不至于醉。却是口干舌燥的。
张氏见他难受,立即吩咐丫头去熬了解酒汤给他喝。
新明宣歇息了会,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净房。这一身酒气的,他总要洗个澡不是。
「怎么样?见到荷姐儿了吗?」张氏见夫君出来,问道。
「见了,她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就是身子单薄。」
张氏深有感触:「怀孕头三个月,胃口都不好,吃不下睡不着的。」
新明宣笑着给妻子倒了一盏茶水,说道:「还好你熬过来了。前些时日,我每天过的都提心吊胆……就怕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怀个孕都这么艰难了,再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张氏脸一红,小声辩解道:「谁家怀孕不是这样子的……夫君就是太在意了。」
新明宣摸摸她的肚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在意你在意谁?」
张氏抬头看他,眼眸里亮晶晶的。她这辈子能嫁给张明宣,实在是三生有幸。看着他木纳话不多的,心里却真的记挂着她。自从她嫁进了新府,他几乎事事都顺着她,屋里连个开脸的通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