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快马回传的紧急文书上,傅衡的字迹依旧刚劲有力,只是字里行间却多了几分凌乱。

赤马山山道狭长,镰鲜国显然是安排士兵埋伏在山道两侧,待大军过去后,由后方伏击粮草,与山卢国、恭族前后夹杀徽国兵马。

这一仗,杀得徽国士大乱,若非傅衡当机立断,带兵寻出生路,否则损失的恐怕不只是过于的徽国,士兵以及大半军粮。

因此,这趟派兵传书回京,一来是请罪、二来是求援,希望樊应槐能够派军护粮至边关。

白纸黑字写明着军情,让樊应槐看得错愕,更不敢相信。

虽然以派出的五万大军来算,千人不是太大的损伤,但……人命却不是能够以数量来计算的啊!

人命,少了一条都算沉重,更遑论是少了上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征前他还询问过上天的旨意,为的自是确保此行的伤亡减至最低,怎么却在这时候出了乱子?

「凤儿!」丢下了军情文书,樊应槐忍不住回头望向躲在一旁的凤御。

「应……槐……」凤御被樊应槐这一吼,吓得软了腿,滑坐在地上。

过去樊应槐总对她好声好气,从没这么大声地喊过她,可今天……她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

死了好多人哪……对樊应槐来说是多么难受的事,可她……同样也难过啊!他能不能别用这么大声音喊她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孤分明就听过上天的旨意,所以应该不会遇上这种状况才对!这场付应该会让徽国顺利将三小国纳入版图才是,为什么……」

樊应槐狠狠往一旁的桌上敲去,震得桌上杯盘发出碰撞声。

从来没见过徽王发这么大火的侍从连忙跪下,原本正要端茶进来的宫女亦跟着缩在门外,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视线却不约而同的望向跌坐在地上的凤御。

「上天是在愚弄徽国吗?还是打算以断送人命来取乐?竟让千余名数国子民送死!」樊应槐踏步走近凤御,半跪在地,与她平视,沉声问道。

「成……臣妾……」凤御瑟缩起身子,颤抖的双唇紧张得吐不出半点音调来。

「上天在干什么?为何让孤的子民白白送死?」为这沉重的千余条性命,樊应槐难得地失了冷静。

「应、应槐……」凤御咬得下唇几乎要泛出血丝来。

她让樊应槐疼爱入骨,早成了习惯,如今面对他的怒火,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叫上天出来回话!孤王要好好问个清楚!否则教孤如何对死去的子民交代?」沉默的回应,让樊应槐的火气无处可去,他跟着爆出怒吼声,几乎吓得凤御泛出泪水来。

她该怎么办?

她老早就与樊应槐说过,她无法与上天说话,只能听到上天的声音而已啊……

可现在上天一句话也不说,教她怎么回答樊应槐呢?

眨了眨眼,泪水跟着滑落,凤御抱住自己的臂膀,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凤儿……」泪水浇熄了樊应槐的怒火,让他稍稍恢复了点理智。

见到那张他亲口允诺要呵护的纤柔面庞流了泪,樊应槐觉得心口像给千根针扎了,疼得他心头一顿。

「应槐……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没办法啊……」凤御掩着脸,泪水却还是落个不停,自她纤白的五指之间滑下一道道的泪痕。

话语之间,失了王后仪度,有的仅是一个小姑娘的委屈心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樊应槐压下了脾气,极力保持着好不容易恢复的冷静。「什么叫没办法?」

在盛怒后显得过热的脑子里,一丝沁凉的冷意不自觉地窜了出来,樊应槐瞧着哭成泪人儿的凤御,忍不住忆起她打从傅衡出兵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诡异反应。

真要追根究柢,这出兵的事,是从她传来上天旨意、定下光攻镰鲜国的意思之后开始的。

照理说,凤御并不需要为此事忧心,可这回她却一反常态,莫非……

「凤儿,你老实告诉孤,是不是为了让孤不再烦恼出兵的事,所以假传了上天旨意,告诉孤上天选择先攻镰鲜,可事实上……上天却什么也没说,一切都是你自己杜撰的?」虽然不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但樊应

槐却忍不住这么联想了。

他这个没心机的王后,正因为她太过单纯,一个劲儿地只为他着想,顾不得她对国政半点不通晓,还是盼着替他帮上点忙,所以一下子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凤儿,你快跟孤说清楚。」樊应槐拉着凤御的双臂,她纤细的双肩几乎可以让他一捏就碎,柔弱无助的模样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可她吐出来的言语,却能教千余人在瞬间丧命啊!

「我……不是……没有……」凤御连声摇头,泣不成声的她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回应来。

「凤儿,徽国子民视你为天人、敬你为神,如此地信任你,若你因……己之私而说了不真实的言语,你知不知道会影响多少人?」看着她哭泣,樊应槐知道自己的心正在消血。

那不是刀割、不是火烧,而是直疼入胸、穿透五脏六腑的痛楚。

为他这体贴得过了头而不知轻重的凤御王后,为他那群在赤马山上被伏击而亡的千余兵士……

「上天……说……」凄凄楚楚的音调,断断续续地自凤御的口中迸露。

「上天说什么?」樊应槐绷紧了眉心。

「上天告诉我……先攻山卢与恭,将死六千人;先攻镰鲜,将死一千人……」凤御哽咽着续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何尝想教那千金士兵去送死?但争战原就免不了有所伤亡,因此她只能选择伤亡最少的那一方,作为给樊应槐的答复啊!

她知道上天的旨意从来就没错过,所以这回傅衡出兵,她才会镇日难安,为的就是这千余人的性命……

她错了吗?如果当时她无法回答,樊应槐又该怎么办?上天只告诉她这两个答案,她没办法自己想出更好的方法啊!

「凤儿……」樊应槐一僵,原先的火气倏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彻头彻尾的寒颤。

他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在他曾出声安抚凤御,说他绝不会像先王一样,镇日逼求凤御替他问上天能否延寿增福的时候,他是不是曾听凤御提起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凤御能听上天旨意,却无法向上天问话。

上天不会事事回应,而是在需要出面时,叫凤御代传旨意。

他是心疼受到这般压迫的凤御,更为她自然展露的单纯无心机以及善良心软的性子感动,才想好好呵护、疼爱她,因此娶她为妻的。

所以凤御根本就不可能扯谎骗他,一切就如同她所说的,她只是没有办法……

因为,他问的是先攻哪边好,而不是要不要开战。

所以直性子的凤御,自然也在给足他面子、回应他问题的上天旨意当中,选择了死伤最小的回答。

这事谁都没错,唯一有问题的,不是上天、不是凤御,而是……

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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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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