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眼睛
混混沉沉的,聂尘仿佛在一场大梦里突然醒了过来。
黑暗的虚空,突兀的光线,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去,消散在意识深处,再也寻不见了。
就像他们突然的来,没有一丝的征兆。
光线之后,聂尘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真正的昏迷,连潜意识都在沉睡的那种昏迷。
于是醒来的时候,大剂量麻醉剂带来的后遗症清晰的体现在他的身上,四肢无力,头脑发沉,双目发呆,如丧尸一样混混僵僵。
他努力了好一阵,才慢慢的睁开眼皮。
浑浊的眼珠子,首先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飘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灌入他的鼻孔,嗅觉细胞恢复运行后立刻把这个信息告知到大脑,继而周遭的景物入目,白色的墙,白色的帘子,绕着自己一圈的点滴吊架,还有盖在自己身上医院独有的印着红十字的白色被褥。
所有的一切都能够令聂尘马上明白过来,自己在医院里。
他复又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没有动,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肉体。
虽然很乏力,但身体真实的存在,并且在神经系统的控制之下。
动动手指,没有问题。
动动手臂,没有问题。
动动脚和腿,依然没有问题。
聂尘长吐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心情宛如大赦般的轻松,自己还活着,不是身处那个无边虚无的黑暗中,太好了。
至于为什么在医院里,聂尘并没有失忆,必然是被九龙会的人打进来的。
还能活着,实属幸运。
猛虎那样的人,下手很毒,打死人毁尸灭迹就行了,没把自己弄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心情好的缘故。
聂尘第一反应没有想着去复仇,能活下来就行,上门去找九龙会这样的势力复仇,那就真的是寻死了。
他艰难的转转脖子,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单间病房里,整洁的室内,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一个小沙发配着茶几,左手墙上一面大大的窗户,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下一屋子的灿烂,白色的窗帘在微风中飞舞,带着春的旋律,以及室外树叶的味道,将屋子里的消毒水味儿都中和了不少,嗅入鼻中,格外清新。
没有人,安静怡然。
聂尘想了想,觉得应该坐起来,看看自己被打得究竟如何,有没有落下什么残疾。
不料身子一动,全身就痛,特别是头,简直痛的钻心,他伸手一摸,原来头上被包着厚厚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把脑袋包得像个巨大的粽子。
想起来了,猛虎的甩棍头一下就砸在了自己头上,钢质的棍子一砸就是一个坑,头没碎,实属万幸。
呼一口气,一只手扶着大如箩筐的头,聂尘慢慢的爬起来,坐在床沿上,忽然觉得,看东西好像有些不自然。
感觉……少了点什么。
对焦不协调,没有远近的距离感。
那扇窗户看上去就在身前不远处,伸手可及,但真的伸手去想拉拉窗帘,却拉不到。
眨眨眼皮,聂尘骤然发现,自己好像只有一只眼睛在看东西。
再次眨眨眼皮,好像……只有一只眼睛在动。
顿时心都揪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内心里。
摸着脑袋的手,颤抖着慢慢的下滑,摸到左眼的位置时,果然入手依然是纱布绷带那种细密的手感,摸不到眼睛。
聂尘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了,身体坐得笔直,再也顾不得痛,双手一起上伸,在脸上来来回回的摸索。
左眼的位置,真的被包起来了,绷带似乎跟头上的连为一体,自己的脸上只有右半边脸露在外面。
左眼凉梭梭的,被裹得严实。
眼睛怎么了?
聂尘不怕伤筋动骨,骨头断了还能痊愈,但眼睛瞎了一只,或者手脚少了一只,那就不一样了。
心里慌张起来,他猛然站起,叫了几声护士,却无人理会,外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午休时间。
聂尘慌乱中走了两步,发现虽然身体到处都痛,却不妨碍行走,很多地方硬邦邦的,也不知道在病号服的掩盖下,全身有多少地方被绷带缠着,眼下也顾不得了,他要找个医生护士问一问,自己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却差点被什么东西扯了个跟头,站定了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点滴的塑料管子,被自己给扯断了,手背上的针眼正在流血。
他不管这些,朝门口走,拉开门,外面的喧嚣,一下子涌了进来。看看外面,他顿时明白为什么没人理他了。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人满为患,走廊上都放着病床,躺满了病人,哭痛呻吟的,交谈慰问的,闹哄哄的宛如集市,来来往往穿梭的医生护士忙得脚不点地,自己在隔音效果良好的单间病房里喊两声,外面当然听不到了。
目瞪口呆的愣了一阵,聂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站了一会,无人理他。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眼看到,门口右边,就是这间单间病房的卫生间,一面镜子亮晃晃的,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镜子里,一个穿着皱巴巴病号服的青年男子,包着纱布,仿徨无助的站在那儿,左眼被裹在纱布里。
想了想,聂尘关上门,走进了卫生间。
单间病房的条件确实不错,光是这种门一关就关上了门外吵闹声的隔音效果,就可见一斑。
趴在洗脸池上,左右晃了晃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聂尘满心悲凉。
脸上露在外面的半边脸,有好几处淤青,扯开衣服领子,胸口上横七竖八的同样裹着纱布,这些不算什么,最令人心惊,还是要数盖在左眼上的绷带。
眼睛瞎了,最是吓人。
他站在镜子前面,伸手抚摸着左眼的位置,那里厚厚的绷带下,藏着不明所以的伤情。
筹措了一阵,聂尘犹犹豫豫的,开始拆缠在眼睛上的纱布。
他要看一看,自己的眼睛还在不在。
颤抖的手慢慢的揭去一层层的布条,宛如慢慢的剥开一只白色的蚕茧,只不过底下不是肥美的蛹,而是可能毁了后半生的伤。
镜子里面的自己,面色苍白,包得像个印度阿三,揭下来的纱布,在洗脸池里堆了一堆。
纱布揭去,露出用医用胶带固定在眼睛上的一小块纱布来,纱布很厚,却有血渍隐隐透出。
这是最后一层了,聂尘的手,贴在胶带上。
越到最后,越是紧张,随着纱布越揭越少,他越是感觉到,自己的左眼不在了。
眼眶中,纱布底下,不存在自己的眼球。
脸上的肌肉都在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慢慢渗出。
极致紧张的情绪下,手略微没稳住,滑了一下,好死不死的从左眼眶上划过。
一阵剧痛传来。
痛彻心扉。
“啊~~!”
聂尘忍不住大叫一声,疼痛令他弯下腰去,捂着脸狂吼。
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一个护士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聂尘的动作,对着他大喊:“你干什么?谁让你解开纱布的?不要命了吗?”
聂尘忍着痛,把腰直起来,企图想向护士求助,他不知道自己这一下,会不会让眼睛的伤势更严重了。
抬起头,屋里没人。
聂尘怔了一下,几乎连痛都忘记了。
刚才那护士呢?
不是进来了个护士吗?
他扶着墙壁两步走出卫生间,用一只眼睛看看病房,里面依然没人。
刚才进来的那个护士呢?
幻觉?
聂尘只觉得,头更大了,也更痛了。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白衣护士走进来,看到扶着墙壁的聂尘,也看到了他脸上被揭去纱布后的脸。
高声道:“你干什么?谁让你解开纱布的?不要命了?”
语气神态,似曾相识。
聂尘怔怔的看着她,如梦似幻。
憋了良久,他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是刚才那一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