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附会与谋篇

第四十三章 附会与谋篇

在文章写作中,所谓“附会”是指什么呢?例如一篇文章的写作,无论在腹稿前的谋篇,还是于草稿后的裁决,就是当统筹或审视全篇时,要有首尾连贯、取舍斟酌、禁忌限制和理义定位的谋划,目的是为了字词章句及其段落层次,从整体结构上,表现的有条不紊,而不是错乱芜杂。

关于文章创作中的“附会”,若用建筑房屋打比方,就是建房前的图纸,或盖房时,首先要搭建起来的主体间架结构;若用裁剪衣服作比喻,就是按照身材或要求样式进行剪裁后,应如何拼接缝合的问题。

文学创作过程,依据具体需要和个人才能,首先应该选择文章体裁,一旦确定了使用何种体例格式,随后就要以情怀志向为心脑,以意向事理为骨髓,以辞藻文采为肌肤,以音调韵律为荣卫,即类似医生辩证虚实治病一样,又像画家调配颜色绘画一般,亦如乐师创作和谐悦耳的音乐,必须通过斟酌比较,并历经取舍得失,才可能达到一种心旷神怡的理想效果。其实,像这样一种“附会”的全过程,也是一切艺术创作必须要遵循的共同规律吧。

文章作为一个有机整体,恰似一棵生机盎然的树木,自上而下,不但枝蔓丛生,而且盘根错节。如果剖析其之所以挺拔茂盛的原因,其实就在于“根有本末”而“干有主副”而已。也就是说,树木上的一切残根末节和繁杂枝叶,必然要依附主体本根,否则就是形同虚设,脱离本根必将难以持久存生。因此,所谓附会,也称其为“附辞会义”,就是遵循一些既定的文章体例格式,在参考发挥以往某一类经典范例的基础上,务必使新创作文体的情理文采,紧紧围绕着事前拟定的主题思想,类似树木本末必定要围绕树干一样不离不弃。

在《周易?系辞下》里面,有一句“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的道德警示。若将其落实到文学创作活动中,就是文章中的字词语句,无论包含和表达的情志多么繁杂,都必须主次分明,而不能本末倒置;同样,其中的辞藻文采也无论多么丰富艳丽,都不能哗众取宠而喧宾夺主。那么如何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呢?这就要像东汉崔骃《达旨》中所讲的一样,必须去遵循“扶阳以出,顺阴而入。春发其华,秋收其实。”的自然规律。也就是要在整体结构上,不仅要顺时顺势,还要表里如一,更需要有始有终。这就是文章“附会”所应依从的具体办法。至于文章中如何把细枝末节与中心议题之间的关系,处理的尽可能和谐完美,这一方面,要像《淮南子?说林训》指出“画者谨毛而失貌,射者仪小而遗大”,其主旨就是,不要因为过分雕琢细枝末节,或者一味追求技巧性完美,从而导致面目全非,或根本失去目标;另一方面,又要如同儒家倡导“诎寸而信尺,小枉而大直。”“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其中心意思,就是要敢于不拘小节,勇于牺牲局部利益,来赢得全局结果的理想美好。这才是文章“附会”在整篇谋划时,必须要明确的两个原则。

自古以来,凡文章篇籍,在体例格式上一贯变化多端,于内容思想上更是纷繁复杂。单就某一篇文章的谋划而言,在整体形式或具体内容上,如果单调划一,其字词必定给人枯燥乏味的印象;如果博大精深,其文句必定辞藻繁多而冗长;如果草率急促作文,必将会有疏漏而徒增遗憾;如果迟疑缓慢成章,则容易误事而演变成祸患。另外,在人与人之间,不仅秉性才情不同,而且思绪理念各异。当书写文章时,有的人特别擅长首尾呼应,而有的习惯层层递进。然而,综合来看,像整体结构兼顾谨严的作家较少,而只注重头尾或段落之间衔接呼应的相对多见。事实上,一旦文章存在整体结构性不严谨,必定会有主题思路不连续,并导致全文韵律失序。这就如同人体脉络不通畅,必定会有形体焦枯的模样。反之,若文章能够兼顾整体,并做到前后通畅且表里如一,必定会有词义韵味的浑然一体。这又会如同树胶粘合木材的严丝合缝,亦如祭祀祖宗神灵的笾豆之事,务必推崇黄色基调一样吧。

通常情况下,像驾车的骖服四匹马,尽管他们的力量各异,但驾车的六根缰绳,只要能够像弹拨琴弦一样和谐,就可以使车辆左右进退自如。然而,马车的两个轮子之所以能够左右进退一致,关键就在于车轴贯穿二者其中。所以,凡文章创作的诀窍和法术,雷同驾驭车辆,一旦提笔在手,如同操纵马车缰绳,进退急缓,行止取舍,始终不能脱离“轴心”的主导地位和决定意义。

凡深谙“附会”在文章创作中地位和价值者,也就不难理解,“附会”如同人体的肝胆,通过调节食品五味来保障机体健康,他们两者之间,确实有着及其形象而作用雷同的重要性。事实上,若不明白“附会”对于文章写作的重要性,也就像不懂得北胡与南越,在生活风俗上,存在千差万别一样,一旦置身其中,必定洋相百出。

另外,即便懂得了“附会”在文章写作中价值意义,那么如何提高这种具体能力?在文章写作中“附会”的关键点在哪里呢?像这样一些困惑和疑问,也是一般文章写作者,通常都会“感同身受”的棘手问题。对此,有一句话概括的比较好,即“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也就是说,如果修改一段文章,有时比重新写一篇还要艰难;如果刻意更换文章中某一个字,时常比改写一句话还要麻烦。像这样的实际例证,已然屡见不鲜啊。例如西汉时,汉武帝曾诏令张汤(?-公元前116年汉武帝时酷吏杜陵人)草拟奏章,却被一再退回;在汉末三国时,虞松(曹魏官吏字叔茂陈留人)因受命构思章表,却遭到多次斥责。这其中可能原因,主要是理义阐述不够明确,或文辞整体不够协调。然而,前者经过倪宽替张汤改写了底稿,而后者钟会为虞松更换了五个字。于是,一个终于得到汉武帝的盛赞,另一个最算让司马师称心如意。究其根本,不言而喻,若不是说理变得突出鲜明,必定是字句修改后,如同画龙点睛。由此可见,“附辞会义”的巧拙,不仅是因人而异、相差甚远,而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实在不可小觑啊。所以,在文章写作中间,笔端行止和裁句断章,如同乘船摇橹;而紧扣情理和润色辞藻,恰似持缰挥鞭。像这些关节点面,都不仅是为了保障运行、起止的平稳安全,更是为了确保方向、目标的最终实现。

毋庸讳言,如果一篇文章在开头时气势磅礴而又富丽堂皇,但里面衔接的文句段落,一旦牵强附会而又凋零憔悴,那么在阅读期间,必定会给人一种晦涩或窒息的感觉,进而整篇文章于最终效果上,注定不佳和黯然失色。像这种情况,正如同《周易》第四十三“夬卦”的“九四”象辞一样“臀无肤,其行次且。”(大意是:臀部受伤失去皮肉,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因此,如同这句话所要强调的道理一样,任何局部性的缺陷,尤其是关键部分的差池,必将影响全局形象、趋势和结果。所以文章写作,务必兼顾全篇风貌,首尾不仅遥相呼应,还要贯穿通畅,并且于整体上,更要表里如一。本文强调“附会”的本质意义,亦不过如此。

总而言之:文章谋划重全篇,头尾表里衔接难;纵然思绪千千万,莫忘心头一线牵。根深叶茂赖主干,快马扬鞭勿跑偏;八音和谐“道”美乐,气贯长虹“德”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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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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